嘈杂的人声与马嘶在原本寂静一片的长安城中响起。
城门上的守军也一阵骚动。
南面的几扇门“吱咛”着发出闷响,在夜色中缓缓打开。
随着城门的洞开,猛然卷起一道冷风,我忍不住一阵哆嗦,精神劲儿却被稍微地刺激了一下。
而后这一票人马轰然涌入。
前马腾,后马岱,左马雯,右庞德。
我被他们围在正中,倚靠在不知名小兵温暖的怀中,晃晃悠悠进入城中。
尚未赶到东营营口处,庞柔与李肃已快步迎出。他二人都只披了一件大氅就匆匆走出,头上来不及戴冠,显然颇为突然。
“将军,公子……”庞家老大向这边拱了拱手,脸色忽然一怔,他看到了三名浑身浴血的重号伤员,“……快快入营!”
“大公子受累了。”李肃两步上前,解下身上大氅,将我围裹在内,然后自己急忙退开,抖抖索索地快步跑入营中。
“倒是挺会做事。”我听到老爹轻声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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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人流涌入大营。
我在小卒子的搀扶下爬下马背,双腿却酸软无力,一步也不能迈开,胸口本来被几道布条简单地缠裹着,经过一路的颠簸之后,早已被鲜血染透。
“超儿你还行吧?”老爹左肩旧伤未愈,下马也有不便,他示意邓山黄东两人上前将我抬进厅堂。
“大概吧……”这两个混蛋手劲不小,一动弹又触到了伤口,我嘶哑咧嘴地哼了一声。
伤寒交迫之下,我疲惫得跌坐在座榻上,仰面朝天大口地喘着气。
有个人影重重叠叠地映入眼中:“少爷。”
这声音极为熟悉,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老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承点头,嘻嘻笑着:“就今日的事儿,刚接了贾夫子夫妇到长安。”
“哦,那就好,赶天亮了时就让贾夫子给他儿子贾诩写封书信,劝贾诩来我们这里办事。”我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了句“天佑本大爷”,俺期待已久的谋臣,何时才能到来?
“知道了少爷。”赵承满不在乎地应了。
“这是要紧的事情,千万不可马虎,写完信之后再让庞大爷仔细看看。”我听他语气很是随便,总觉得不放心。
“是是,一切听少爷的吩咐。”赵承这才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不过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嘛,何必这么多事?”
“你这小子……”我伸手想给了他一拳,稍微一动弹便已牵扯到伤口,顿时撕心裂肺一般剧痛起来。
这不是扯淡,不是夸张。
仿佛再一次被劈斩成两半一样,我浑身直冒冷汗。
“少爷你!”赵承再不敢笑,急忙上前扶住我不断颤抖的身子。
我清晰地感觉到胸口有液体缓缓流淌出来。
“血……”有人颤抖着惊叫起来,声音又脆又嫩,仿若女童。
谁?是谁?
脑子好涨。
我想不起来。
似乎听过,但我想不起来。
胸口仿佛又有大量血液涌出。
赵承手忙脚乱,四周满是匆匆来往的脚步。
大姐伸手揭开了裹在我身上的大氅,我身子骤然一凉。
她双手轻轻按在我肩上。
她的手如火焰一般炽热滚烫。
“火盆!火盆!”耳旁是老爹急切的咆哮。
金属器物“哐啷”着落地,我稍稍有些暖意,但胸口仍是撕裂的疼痛。
大姐示意赵承轻轻将我扶起,双手端来一碗水来:“先喝点热水,然后姐姐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费力地将头前伸,勉强吞下一口,胸腹间仿佛微微暖和了一些,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处:从右肩直至左腹,自上而下斜斜显现出的一道深谷,最深处约有寸指。
一整夜的马上奔驰让我流了多少血液?我不清楚。
伤口四周血肉模糊,尚有不住滴淌着浓稠的血。
这血,甚至有些发黑。
我看着这片血与肉,忽然感觉天旋地转。
胃里猛地似有东西向上涌出,浑身热血直冲上脑门,耳中不断有巨响轰鸣,整个脑袋似乎在一瞬间膨胀起来,饱涨欲裂般,我不由自主直起身来,张口想要大吼出声,却将刚刚吞下的热水连同胃中酸水一起喷吐而出!
我听到了女性的惊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气。
重重地跌坐下来,我仰天跌倒于地。
而后,我感到全身一阵发冷,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耳旁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我。
笼罩我的,不是黑暗,是寂寞。
我仓惶四顾,仍旧毫无所获。
“伸出手来。”陌生的声音低低的说道。
我茫然照做,右手碰触到一截结实的杆状木料。
左手抖擞着向上摸去,是长且锋利的枪刃。
长枪在手,我忽然镇定了下来。
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
我对自己如是说。
-
娘亲不在了之后,我也曾做过类似的梦:
被一片黑暗或者烈焰围裹,韩遂在不远处“咝咝”的笑。
年幼的我总是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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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十四岁了。
有长枪在手。
尽管这身子还未长成,尽管握枪的双手依然稚嫩。
——足够了。
我已杀韩遂一次。
若是梦,就让我再杀他一次!
我拎起长枪,枪尖向外刺出。
奋力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