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庆从王复府邸出来后,想起这老头与自己闲扯了一番宝船之事,对于以支持开海之事来交换道门的援手,却不置可否,心中不禁一阵气闷。
当张玄庆回到东岳庙中,却发现自己的新婚夫人正气鼓鼓的在房中等着自己,想起这几天确是冷落了她,只得赔笑道:“夫人见谅,我这几i忙于琐事,一时冷落了夫人。”
朱云贞也是小女儿心xing,见夫君软言赔礼,也就原谅了这位小真人。说来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可夫妻二人xing情差别甚大,张玄庆xing情沉静,朱云贞xing情活泼。
自张玄庆接任正一道掌教以来,为了维护宗门局面尽心竭力,对于讨好女儿家的手段,可谓一窍不通,但他身为御封真人,又生的丰神俊朗,自有一番风范。
张玄庆正与夫人在房中奕棋,闻得门外道人禀报,说是有大臣女眷于岱岳殿拜神还愿,听说御赐正一道掌教真人正在庙中,想请真人为其祈福消灾。
张玄庆本来不想理会,但考虑到自己近i正要与朝中大臣们打交道,不好慢待官员家眷。只得来到前殿,只见得两名女子正跪拜于东岳大帝神像前默祝,其中一个年纪尚小,另一个是年长妇人,想必是母女二人。
有道人引得二人见过张玄庆,年长妇人道:“妾身久闻正一真人之名,今i得见,果然是有道之士。”
“这位夫人谬赞了,不知夫人为何事祈福?”张玄庆问道。
“我家老爷身在朝堂,近i遭人构陷,正避居在家。妾身希望老爷能够逢凶化吉,顺利度过这次劫难。”妇人道。
此时,旁边的年轻女子也道:“奴家希望家父能平平安安。”
“敢问尊夫名讳,贫道需书于黄表之上,方能达至天官。”张玄庆闻言道。
“我家老爷姓杨名鼎,现居大明户部尚书之职。”妇人答道。
张玄庆暗道,这不正是给自己吃了闭门羹的户部尚书杨鼎么?难得其家眷送上门来,看来自己面见这位尚书的机会来了。
“原来是尚书夫人,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夫人若是为尊夫祈福消灾,还需杨尚书亲临此地,贫道才好行那祈福仪式。”张玄庆故作道。
“即是如此,妾身回去后请我家老爷前来,只求真人能为我家消灾解难。”
两i后,当朝户部尚书杨鼎携家眷来到东岳庙,张玄庆亲候于大殿前,“杨公亲临,贫道有失远迎。”
杨鼎知道这位张真人数i前,曾登门造访,当时自己将其拒之门外。眼下之事,说不定就是借机引自己前来。
张玄庆主持过一番仪式后,让道人安排一干女眷且去大殿上香。自己邀杨鼎入后殿厢房茗茶,杨鼎也想看看这位正一道掌教真人到底有何目的。
“不知张真人费尽心机,要见老夫一面,所为何事?”杨鼎上来就直接问道,他一向对道门中人没有好感,何况眼前这位,正是当今最得天子宠信的道门真人。
“前i贫道yu造访杨公,确不得其门而入。今i确是贫道有意引得杨公前来,望杨公恕罪。”张玄庆稽首道。
杨鼎看着这位张真人,小小年纪,但言语之间全无少年意气,其成熟稳重之处不下与官场同僚,实在是令人惊讶。闻得他月前刚与南京成国公之女成婚,自己当初还私下腹诽天子赐婚之举,如今看来除了其道门身份之外,成国公倒是得了一名佳婿。
“贫道敢问杨公,今i我大明可称国富民强否?”张玄庆问道。
“自成化以来,天灾连连,朝廷为赈济灾民,官仓曾为之一空,老夫上疏许商贾以粮赎罪、以粮折钱,以粮代欠税,方使得官仓存粮得以恢复。自成化二年始,为赈济饥民甚至不惜破坏朝廷制度,出卖度牒,买粮济荒。老夫掌管户部,深知当今大明实在称不上国富民强。”户部尚书黯然道。
“贫道读历代食货志,发觉历朝历代,开国之初无不与民休息,其后人口i繁,天下田地之数有限,又有兼并之事,以致民不聊生,改朝换代。强如汉唐,也逃不过此数。天灾之事,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杨公何以教我?”张玄庆道。
杨鼎闻言,对这位小真人更是刮目相看,他一向以为亲近天子的道门中人不过是以烧汞炼丹为职,迷惑君王为业,从来不曾见过读食货志,而且深得其中三味的道士。
“真人所言,乃历朝治乱循环之源,多少先贤前人都未能解开,老夫浅薄,更是不敢轻言。”
“贫道曾观《宋史》,对宋室南渡后,能以半壁江山,力抗金、元百余年。贫道以为南宋拓荒于岭南得其粮,贸易于海外得其财。若非‘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宋室未必不能恢复中原,岂会有后来崖山之憾。我大明如今之财赋收入,恐还不及当年南宋。”张玄庆慷慨直言道。
“依真人所言,要解此治乱之源,唯有拓地于蛮荒,贸易于海外,此事永乐年间朝廷也曾做过。郑和七下西洋,虽携回珍宝无数,但于国于民无益,徒耗财力而已。”杨鼎摇头道。
“三保太监昔i所行之事,实是船队未能以贸易为重,以致收支失衡。中华所产瓷器丝绸,自古以来就是外国商贾所爱,西域丝路阻塞已久,如今可再开海上之路,朝廷从中取利,必可解我大明财力之困。”张玄庆道。
杨鼎见张玄庆言及开海之事,想来这位少年真人引自己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只是不知开海之事,对道门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