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却只听张太君道:“除了主子们用的从公中出之外,剩下给下人的就从我的私房里出。”
大喜过望。
冯氏的表情像被人突然卡住了脖子一般,梁氏则刚好相反,笑道:“其实老太太不必破费,这钱都从公中出便是了。”
张太君坚持道:“你持家不容易。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你明日几找人算算,该多少银子来我这里领就是了。”
再不赶快答应就是傻子。
梁氏爽脆的应下了。
这下冯氏连肠子都悔青了,心里一股邪火没出发,一眼就瞧见身旁的顾夫人,脑筋一转,道:“我看不如顺便再做些送去给亲戚们吧。听说菲姐儿的姨娘病了,想也怪可怜的。”
四太太掩唇一笑,道:“老太太快瞧,二嫂可真不打算替您节省了,要拿您的银子做好处呢。”
顾夫人忙摆手道:“不过一个姨娘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不必太过抬举她。”
冯氏拉了拉顾夫人的袖子,亲亲热热的道:“三弟妹今儿还向我打听菲姐儿的事呢。她做事一向妥帖,亲戚们有事哪里能放得下心呢?”
“其实要不是三嫂‘特意’提醒,我还差点忽略了这件事呢,真是该打。”梁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若论起一家子的亲戚来,还分什么你呀我呀的。同样是千金小姐,同样的金尊玉贵,做长辈的哪里能不同样关心呢?您说是吧。”
她特意在“同样”二字上加重了那么一丁点语气,顾夫人顿感大为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妍莺和妍凤对视了一眼,暗自好笑。
说话间已用完了饭,张太君道:“屋里头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散散食。”
于是众星捧月一般拥着张太君来到花园中。丫鬟仆妇们提溜着羊角宫灯在前面引路,晕黄的灯光明亮又不刺目,将夜色中的花木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不知不觉走到了荷塘边的水榭,曲折游廊架在水面上,夜风一吹,将白日的暑气都吹散了,分外清爽。张太君和太太们均受不得凉,不过略坐了坐就回去了。众小姐公子们除了年幼的亭哥儿被乳母抱走之外,全都留下来纳凉吹风。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有月无乐”似乎少了点什么。二公子张延荣猴着脸撺掇胞姐妍凤,道:“月色这样好,姐姐不如就演奏一曲,也让我们一饱耳福。”
妍凤白了他一眼,道:“你们可是自在了,让我弹琴,你们来取乐。”
张延佑也笑着凑趣道:“大妹妹这是能者多劳。”
“偏你们多事。”妍凤技痒,笑着摩挲了一下纤长的手指,点手唤过丫鬟吩咐了一番。
天上一轮半圆的明月荡漾在湖心,银光洒在妙龄少女身上,和着潺潺似水的弦音,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燥热都驱逐得一干二净,不觉心旷神怡。女孩子们在水阁边三三两两的散步私语,好不惬意。
妙懿观月思家,独自倚在朱漆圆柱上发呆。忆起从前也是每每饭后与父母散步谈笑,画面一如昨日,忍不住叹了口气。冷不丁的听见身后有人道:“梁妹妹在做什么?”
妙懿吓了一跳,回头望去,见是张延佑,忙站起身福礼。离近看只见这位张家大公子眉目清秀,气质明朗,看着能比自己能高半个头,仍是素淡的月白儒服,头戴方巾,腰系宝蓝色丝绦,身姿挺拔,文雅端正。
他有些歉意的道:“没吓到梁妹妹吧。”
妙懿从未与张延佑私下里说过话,见他主送问候,只得道:“没有。”又问:“不知大公子找我有何事?”
张延佑唇角含笑,道:“梁妹妹无需拘谨,就同妹妹们一样唤我佑哥哥就是了。”他走到围栏处倚栏坐下,一指对面道:“梁妹妹也坐吧。”
妙懿顺势在靠着柱子的栏杆处坐了下去,二人一时无言。
半晌,张延佑终于开口道:“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梁妹妹受委屈了。”
妙懿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疑惑的道:“我什么时候受了委屈?大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呀?”
张延佑轻咳了一声,道:“顾舅母确实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您说得哪里话。”妙懿含笑打断了他,“许是您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都是些没有影子的事,多谢您关心了。”
对坐的少女巧笑倩兮,清幽的月色似薄雾一般笼罩在少女冰雪般的容颜上,仰首抬眸间,漫天银河都沉浸在她的秋水眸中,这是他这些天来离她最近的一次,他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也不知是从荷塘中飘来的荷香,还是她衣服上熏香。
打从第一眼看见她时起,他就觉得此生再不会有一个女孩子能生得比她更美了。
一见倾心。
他忽然似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一般,说不出话来。
妙懿见他神色古怪,有心避开。其实就算她不了解张延佑与顾淑蓉之间的那点事儿,也会刻意避免与不相干的男子接触,遂转移话题道:“大公子这样问,怕是对顾家舅母和顾家姐姐的事情十分在意才是。”
见她一脸了然的表情,张延佑略有些窘迫,怕她误会,急忙撇清道:“都是一家子的亲戚……”一语未了,却听得有人笑道:“梁妹妹和佑哥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呗。”
二人同时转头,见是顾淑蓉,心中俱是一紧。当然,原因各不相同。
顾淑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