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爷子跟高氏最大的区别在于,孙老爷子有自动健忘症。比如说吧,当初那走粪桶的事儿,也有孙老爷子的份儿,要不是他点了头,高氏也不能做这个决定吧。
但是现在高氏记在了心里,孙老爷子就能跟没事儿人似的,见到柳月娘照常该说说该笑笑。俩孩子吧,也没有分彼此,孙子孙女都疼着呢。
柳月娘心里明白的很,但是对孙老爷子完全生不起气来——可能一个人很难对一个每天对你笑的人生气。
或者说,高氏是个很钻牛角尖的人,就算是很疼这个孙子,跟柳月娘翻了脸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柳月娘说过话,就是孩子都没有好好的亲近——估计心里也难受的很。柳月娘有的时候也不怪高氏,高氏这人太绝了。觉得好的时候吧,对着你可着劲儿的好,要是不好的时候吧,能逼死你。
柳月娘想着,要是自己跟张氏似的那么彪悍,估计高氏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对自己没辙的。
“卖了多少钱?”高氏看着孙朗进了院子,就忙不迭的让叶子去把孙朗叫到堂屋来。儿媳妇不孝就罢了,钱得交出来啊。
“粮食都开始涨价了,卖了鸡蛋就买了一斗玉米面。”孙朗拎着玉米面进来。
因为是荒年,收的都少,本该年后才开始上扬的粮食价钱,现在就已经开始上扬了。孙朗看着现在的粮食都涨到一斗米六十文了,去年的时候还是五十文一斗的。玉米面比米便宜些,这么些玉米面也买了五十文。
“现在就涨价了啊?”高氏眉头皱起来。
“嗯,米粮都涨价了,今年的年成不好,大家都没粮了。”孙朗点点头,没有告诉娘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卖孩子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家里的粮食不多,撑到收麦子的时候紧巴巴,也不知道明年的年成好不好。手有余粮,心里不慌。这个时候是要屯点粮了。
庄户人家都想要存点粮存点钱,李家村的境况还好,一般的人家还能吃饱饭。但是都是靠天吃饭,年成好的时候,有粮食多的时候也要省吃俭用的,才能存些粮下来。到了年成不好的时候,还能撑一撑,但是余下来的并不多。
没有余粮的人家,自然就要开始借粮食了,前几年的时候家里就是靠着借粮过活的。境况再差一些的,就连粮食都没得借了,只能卖孩子卖老婆了。
“让你媳妇莫织布了,赶紧绣些活计去卖,攒些粮食在家。旧衣服也能穿穿,最重要的是不能饿肚子。”高氏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变通了,既然粮价涨了,就不要惦记什么新衣服了,赶紧的换些银子比较实际一些。
“我回去跟她说。”
豆油灯在黑暗中摇曳,孙朗躺在炕上逗孩子。柳月娘凑着油灯的光做针线,其实晚上的时候做针线费眼,但是,柳月娘舍不得浪费了着油灯的光。
“年初的时候还想着,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呢,仙子阿房子也盖了,虽然借了钱,但是也还能过的。家里的地慢慢也多了,我还是挺高兴的。但是,”孙朗把孩子放到一边的炕上,轻手轻脚的盖上了被子,在儿子女儿的脸上亲了两口。叹口气,“今天去镇上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不少人都在人贩子那里卖孩子,不过是五斗白面,就把孩子卖了。”
柳月娘心头一颤,屏住了呼吸,手里的针停下,“荒年?”
“嗯!今年雨水多,水稻减产的厉害,家里多了几亩地,咱们没有觉着,算是荒年了。”孙朗听着外面冬雨打着窗棂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叹口气,看来还是要赶紧收拾荒地,地多了,粮食才多。
“这年成”柳月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的出口,自己就是家里糟了荒年出来逃荒的时候被卖的。不恨爹娘,也是为了给大家一条活路,但是终究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像浮萍似的——没根儿啊。
“我去塞些柴火,看样子,今天晚上又是一夜的雨。”柳月娘听着外面的雨声,下了炕去塞了两把柴火烧炕,不然到了晚上的时候透着一股阴凉。
“嗯!”孙朗叹息,可惜了,明天可就不能去地里收拾荒地了。
“也不知道我娘我爹怎么样了。我们家那边跟历阳县不一样,那边没这么多雨,也没有睡架子床的,都是炕。容易干旱,冬天的时候都是灰突突的,全是土。河里的水也没有这么满,吃水洗衣都要靠井。那一年,家里大旱,爹娘就带着我跟弟弟去逃荒,后来,实在是没有吃的了,娘就把我卖到了府里当丫鬟。”
冬日的雨夜里,昏暗的豆油灯下,柳月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孙朗说着以前的事情。从前,跟一家老小住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机会,现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多了。孙朗跟柳月娘分享自己小时候下河捉鱼上树掏鸟窝的事情,柳月娘也愿意讲讲自己从前的事情。总要有个人来分享自己的秘密。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孙朗握住了柳月娘的手,做丫鬟自然没有在家自在。
“还好,至少能吃饱穿暖了。”柳月娘笑笑,推着孙朗往一边去,挡住了自己做针线的灯光。
其实,在府里真的不算是吃苦,活计在哪里都是要做的,真的有什么苦的,就是找不到一个诉苦的人。
“我会好好收拾荒地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咱们的孩子不会再这样了!”孙朗笃定的对柳月娘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总归会给孩子活路的,怎么也不会让孩子去为奴为婢。
“嗯!”柳月娘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