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之最近过得十分爽利。自从上回当着小妾们的面挤兑过唐枝之后,唐枝便放松了对钱财的把控,既不拘束他的开销,对小妾们也大方。每日里回到家,爱妾们穿戴得漂漂亮亮挤在二门等候,温言软语求他宠爱,要多快意有多快意。
女人就是不能惯,若是早些给唐枝没脸,这种好日子早就来了。程远之如此想着,心里有些懊悔,然而想到以后的好日子,顿时又高兴起来。
摇着水墨画风的纸扇,fēng_liú万种地往内院走去。远远看到一团明媚的颜色,穿着青衣的是环儿,穿着黄衣的是苗儿,穿着白衣的是琼儿。
女人不能总是宠爱,那会让她们眼高于顶,只有若即若离,才能显得这份宠爱珍贵无比。程远之漫步而行,今晚宠爱谁呢?蓦然间,心头浮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既然唐枝示好,不如就去她的屋里?想来准备了热情火辣的招数等着自己。
唐枝嫁给他将近两年,除了刚成亲那阵子,两人几乎没有亲近过。不是唐枝长得不够美,正相反,程远之见过的女子里头比唐枝长得美的几乎没有。可是美人虽美,却不够温顺。假如唐枝知错愿改,从此以后抛下那副冷傲的姿态,倒是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程远之的心里痒痒的,越走越快。很快来到二门前,被等候已久的小妾们一拥而上:“大爷回来了!”
程远之的心中一阵得意,没有他的宠爱,她们在这个院子里算什么?
“大爷今儿去夫人屋里睡,你们都回去吧。”程远之搂着小妾们,挨个亲嘴摸脸,好生怜爱一番。
其他人都走了,唯独琼姨娘不肯离去,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哀怨地瞅着他。程远之顿时怜惜大起:“琼儿乖,大爷明日去你屋里。”
好不容易哄走琼姨娘,程远之迈开步子往唐枝的院子里走去。心中暗道,大爷为你放弃了温香软玉,你若不肯乖乖伺候大爷,哼!
谁知走到院子里,却听说唐枝出门了,还没有回来!程远之愕然,抬头望着天色,只见西边日头已落,天际烧起火红的云霞,再过两刻天便要黑了!
此时,东门大街上,唐枝的左手捏着一只彩泥塑成的多福娃娃,右手提着一只巴掌大小由茅草编成的蝈蝈笼子。微微偏头,秋翎便将一块晶莹剔透的蜜枣填进她的嘴里。
华灯初上,夜色如龙。唐枝咬着蜜枣,晃了晃笼子,蝈蝈的叫声便传了出来。晚风徐徐,清新拂面,思及过去的两年,唐枝只觉得白活了。
大乌朝民风开放,行走在街头的妇人并不少见,然而多半由兄长或丈夫陪同,极少有人领着丫鬟出来玩耍。唐枝身量高挑,站在人群之中,便如鹤立鸡群一般。加之面容冷艳,很快引得许多视线投过来。
唐枝视而不见,俯身停在一个摆放胭脂水粉的小摊前,摸摸这个,闻闻那个。秋翎心知唐枝的野劲儿上来,多半不肯回去了,不禁有些头痛:“夫人,天色已晚,再不回去该落人口舌了。”
唐枝拧开一只绛色的小圆盒,凑在鼻下轻闻,微微蹙眉,拧上盖子放回去:“谁不想要舌头,尽管嚼舌根子去。”
秋翎眼看着西边天际的云霞逐渐黯淡下去,愈发焦急起来:“夫人,咱们出来时没有带家丁,回去得晚了不安全。”
“天子脚下都不安全,哪里还安全?”唐枝又抓过一只藏蓝色的小方盒,拧开盖子闻了闻,眉梢舒展开来,“这个多少钱?”
问过价钱,付了银子,转身刚要走,却见迎面罩来一片黑影。仿佛为了印证秋翎的话,一个黑脸男人咧开嘴巴,轻浮地笑道:“小娘子为何只身一人在街上呀?”
唐枝皱了皱眉,往旁边绕了一步。那黑脸男人也跟着横移一步,仍旧挡在唐枝的身前:“天黑路滑,小娘子一个人很不安全,不如让大爷送一送你?”
唐枝脸色一沉,清叱一声:“滚开!”
那人似乎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小娘子莫要不识好人心啊。”探出手,竟去捉唐枝的手腕。谁知伸手下去,竟捉了个空,只觉眼前一花,“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印在脸上:“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正如秋翎所说,天子脚下都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黑脸男人是附近的地痞,却也只敢嘴上占占便宜,运气好了摸摸美人的小手,若说强抢民女,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搓搓被打疼的脸,冲周围嚷道:“大爷被美人摸了脸,你们行吗?”
众人哄笑一声散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方才唐枝站立的地方,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只翡翠珠子串起的耳坠。低头凝视片刻,望着唐枝离去的方向,目中闪过异色。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挂上灯笼,照亮道路。饶是如此,秋翎仍然买了一盏小灯,提在手里,走在前头带路。
唐枝轻摇着手里的蝈蝈笼子,听着里面传来的虫鸣声,忽然兴致大起。随手丢掉右手捏着的彩泥人儿,扬起嗓子竟然唱了起来:“去尘浓,人散了。回首旗亭,渐渐红裳小。莫讶安仁头白早。天若有情,天也终须老……”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街上,带着一股疏薄的味道。偏偏尾音卷起,绕出一丝妩媚。秋翎眼尖地看到唐枝丢在路边的泥人,匆匆蹲下捡起。
这一路上,唐枝买了也不知多少东西,丢的更加不计其数。后来居然闹着去酒楼喝酒,这会儿兴许是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