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置信,如果先前是惊异,此刻已是惊暴了。
北宫楚的望着他,感觉额头虚汗爬过。
意识到皇兄多想,他止不住低笑,黑眸中满是无奈。“她是苏墨。毂”
苏墨?那不还是男人吗?难道就因为齐名便可忽视性别?他这皇弟脑子里在想什么!北宫楚立刻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事朕不同意,太胡闹了!朕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不好女色,可你也不能喜男风吧?你让父皇九泉下知道了,也气郁难安!铨”
北宫晟闻言,低笑转而喜笑,耸动的肩膀昭示着他的乐不可支。
“苏墨是女人,她的真名是纳兰芮雪。”
什么?北宫楚这下彻底惊懵了,男人?苏墨?女人?纳兰芮雪?
良久,对着北宫晟依旧完成新月般的眼眸,才略微转了思绪,试探性问道:“你是说……苏墨一直是女扮男装,蒙骗世人?”
北宫晟点头,唇角依然绽放。
天!北宫楚觉得自己彻底凌乱了,在这之前,他觉得皇弟疯了,在这之后,他觉得这女人疯了。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一个女人女扮男装混迹军营,还能声誉天下。而且到现在没有被世人发现,只能说,这个女人太特别!
半晌,终于在缓神后明白了皇弟的苦笑。
难怪这女人不愿嫁,光从这惊世骇俗的行为来看,心智绝非等闲女子。而皇弟的眼光,果然非同常人。南苏墨,北晟王,本是世间人放在一起比拟的两人,若皇弟能娶得她,无疑是如虎添翼。
朝北宫晟瞥去赞许一记,他悠悠道:“如此看来,此番你娶亲不成倒是朕的错误了。”
“知道就好,这次若不赔我点什么,我可不愿。”北宫晟笑嗔,唇角开出梨涡。
北宫楚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笑道:“就你不吃亏!北宫晟听旨!”
嗯?北宫晟诧异,黑眸闪了闪,见皇兄不似作伪模样,转身撩袍跪下。
“臣接旨。”
“我北宫氏肇基立业,垂裕后昆,四平洪天,定鼎中原。朕之庶弟,景文皇之子,军功卓著,外除贼寇,内安国本。宜笃懿亲,特授以册,封尔为摄政王,赐封金皇印,国之要事可专断独[裁],驭列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北宫晟惊异抬眸,对上北宫楚淡笑的目光,行叩首大礼。“臣接旨。”
“喏,接着。”
北宫楚从怀中掏出一九龙金印,抛给他。“诏书已拟好,只待等会朝会即可宣布。”
他一把抓住,起身皱眉道:“你搞什么!这样会让她更注意你!”
北宫楚无畏的耸耸肩。“她不会拿朕怎样,再说了,这本是父皇遗愿,朕也只是谨遵父命而已。皇位本就是你的,这责任你想逃脱可不行。”
见他愕然哑口,北宫楚继续淡笑道:“好好去打天下吧,等你收复故土那天,便是朕禅位之际,别让朕失望,也别让父皇失望。”
北宫晟黑眸暗淡,中有哑光清泛,点头道:“是。”
顿了一瞬,他轻扣上北宫楚的肩膀,淡淡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北宫楚无奈苦笑。“没办法,几百年了,北宫氏无人能逃脱这命运,能有你一个健康的血脉也算上天厚待了,其实朕别无他求,只想有生之年能生出一个像你一样健康的孩子就好。你走的这半个多月,十四———殁了……”
什么!北宫晟惊愕抬眸,扣紧北宫楚的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不!这不是真的!”声调顿高。
“朕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北宫楚侧头,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声音哽咽,皇位又怎样,天下又怎样,当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在自己的怀中渐渐冰凉的身躯,面对生死的时候,谁还会去想宏图霸业?
连他的命,都是续来的。此刻他也已然了解当年父皇为什么对北宫晟如此苛待,那是一种极度怕失去的呵护。
父爱不似母爱那般细腻,它有它粗狂的柔情,他不止一次看到北宫晟在寒冰瑞雪中饱受摧残时,父皇眼底的那丝不忍,以及不断紧攥的拳。
北宫晟瞠目的看着北宫楚,颤抖的手过了许久才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力坐在另一侧,以手捂面,久久未动。
皇兄的诸多孩子中,就十四最有天资,最是聪慧。也爱缠着他让他教武功,他们叔侄感情甚好,皇兄跟十四是他对皇室的绝望中唯一的亮光。他没有子嗣,也不想有子嗣,就是怕失去,怕那些太快抓不住的生命从他指尖溜走。
这些年,他几乎将十四当自己的孩子看。怎料不过半月,等他的却是一座孤坟。
“下葬在哪?我改日去看看。”良久,传来他沙哑的低音,再抬头时,只剩下眼角淡淡的湿痕。
“白峰山上,大柏树下。他走时说不要葬在皇陵,想在白峰上等你回来,教他武功。”
北宫楚说到这里,终于泣不成声,通红的眼眸里缓缓流下了眼泪。
北宫晟眼神空洞的望向虚无,手指却微微发抖的端过茶盏,缓缓撒入地面。
水很快渗进了地砖,直至不见,如同人短暂的生命,或归于泥土,或挥散在空气中,寻不到存在的痕迹。
生命如此渺小,所有的事物在它面前都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活多久?他不知道,北宫晟心中只越来越清晰一点,此生若无人携手与他共赏繁华,俯览江山,终归是种遗憾。
而他也越来越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他跟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