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了四九城中手艺出挑拔份儿的力巴,再加上匠作行里有名有姓的老师傅出马掌眼,易家庄院里搭建起来让各路玩家观看斗兽场面的木棚、雨台和悬在水池子上的卍字走廊,甭管是用工还是用料,那都是叫人一眼瞅过去,就能明白虽说是急活儿、紧赶工,可还真是一点马虎毛躁的地方都没有!
能坐下小两千人的木棚子,用的木料都是清一色的老榆木。顺条破的五分厚板子、逆纹凿的三指宽卯榫,全都用细细的河沙石打磨过三遍。甭瞅着没上漆,照样是油光水滑,一点毛刺也都不见。
更难得这么大的匠作场面之中,愣是连一根钉子都没使上,全都是严丝合缝卯榫构架,小两千人踩在木棚里台阶一样的座头间行走,耳朵里倒是能听见脚下木板咯吱吱微微作响,可脚底下倒是一点晃悠震颤也觉不出来。
众人眼前的斗兽场子,照旧是经了年头的大柳木当了定海桩架,桩架间密密麻麻布上了杂木的围栏。虽说各样的木头材质不一样,可大小却全是一般齐,都是胳膊粗细、连皮带疤的结实货色!
场子里头用的是老青石块子打底,巴掌大棋盘格子密布其间。拌匀了的白河沙、三蒸三晒过的锯沫儿铺了足有一匝多厚,再拿青石辘轳细细碾紧压实。有懂行的四九城中老玩家过去用手一按,当时便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老书上倒是见了有人写过,斗兽场子里面用青石打底、软沙、木屑盖顶,有个名目叫点滴不见痕,今儿到算是亲眼得见了......”
话刚出口,自然就有那同为玩家的四九城爷们凑趣:“嘿哟......您还是一真懂行的主儿?辛苦您给咱们哥儿几个言语言语,也叫咱哥儿几个长点见识?”
“懂行这俩字我可不敢当——我也就是闲着没事翻过几本老书,上头写着些个斗兽场面的操持布置法门,其中就有这青石打底、软沙、木屑盖顶的路数。但凡是使唤上了这样的布置,甭管是多大身架的玩意,可着劲儿在这斗兽场子里踩踏撒欢。过后也只要用老竹片轻轻一刮,这地上立马平滑如镜。遇见有玩意争斗之时,有汗、血,溺、尿遗下。那也是落地就没了影儿......”
“哦......难怪这布置的名目叫个点滴不留痕,果不其然呐......这位爷,还是您门儿清,您先请......”
“您诸位甭客气,咱们一块麻溜儿的吧......瞧着那边主意箩都拿出来了。估摸着这场面是快支应起来了?”
“可不是——四九城里露过脸的那些个洋人领事馆的人也都来了,咱们赶紧的......”
略带着几分喧闹的场面之中,伴随着三声鼓响一声锣,一个斗大的主意箩便叫俩易家庄院里的壮棒汉子抬到了众人眼前。
脸上照旧挂着四九城中爷们看熟了的憨笑,段爷一路抱拳拱手地跟随着那俩抬着主意箩的壮棒汉子走到了斗兽场面当间,扯开了嗓门朝着刚刚在木棚里头坐定的四九城中玩家吆喝起来:“诸列位、在齐位......四九城中老少爷们,姓段的在这儿给大家伙见礼了!”
连着几个四海揖作了下去,坐在木棚里头的四九城中玩家却鲜少有人照着场面规矩回礼招呼。在几个人多扎堆的地方,甚至还传来了几句拿捏着嗓子的刻薄吆喝:“磕瓜子儿磕出个臭虫来——还当他是个仁(人)儿了?”
“今儿要再有人朝着日本人那头转腰子、拧胳膊,保不齐......我可听说今儿这场面上。有气性大的爷们随身带着六轮炮,专打那场面上做中不公、辨事不明的主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易家庄院里头自然是不动刀兵,可等得眼面前这场面了了......前些天菊社外头那场面上的事儿,可还有人心气儿不顺呐!”
像是全然没听见场面上那些直朝着自个儿心窝子里扎的冷言冷语,段爷依旧是憨笑着连连拱手:“有道是一门手艺各人练、桩桩件件总不同!虽说火正门里诸位师傅和日本国来的这些位爷,练的都是调教玩意的手艺,可毕竟是法门路数、各有巧妙!你有的他未必有,他会的你也未必通,因此上。才请出来了这四九城里比手艺、嘬场面的主意箩。两家各把自个儿明白的手艺名目写了木牌搁在主意箩里,一连七场花插着抓阄儿,且看老天爷赐个公断,又瞧祖师爷赏个运气!诸位爷也是老早候着今儿这场面了。咱们闲话少叙,这就走着吧!”
打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新崭崭的大洋,段爷捻弄着那块大洋,朝着分列斗兽场子两头的相有豹与御手洗迁团团一揖:“二位爷,这就过来捻个先儿?”
倒背了双手,御手洗迁踏着一双木屐。旁若无人地直冲着站在场子当中的段爷走去。而在场子的另一端,浑身上下收拾得干脆利落的相有豹却是先抬手朝着木棚里头坐着的四九城中玩家作了个罗圈揖,这才举步向前,顿时便得着了满场子一声高高的碰头彩!
也都没抬眼打量对方的眉目神色,走到了段爷身边的相有豹与御手洗迁只是略略看过了捏在段爷手中的那块大洋,便又同时退后了半步,让出了段爷身边不大的一块空场。
把手里大洋朝着半空中高高一抛,段爷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左占人头右得字,天公地道、一眼两清啦......”
冷眼看着那块大洋落地,御手洗迁那阴沉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毫不客气地伸手便朝着主意箩里抓了过去。
眼见着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