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论是山间野物还是水里鱼鲜,搁在老祖宗留下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八个字的规制之下,天底下都不知道能有多少伊尹、易牙,膳祖、梵正一般的名厨,能把一样食材做出来千般滋味。可要当真讲究吃个原汁原味,那还得数农家饭食、乡间浆水最为地道。
就像是在老叶叔这座院子里掌灯时分摆在正屋桌上的菜肴,一盆雪里花蘑菇炖出来的松鸡浓香四溢,虽说只洒了点盐花调味,可那滋味已然赛过了宫中御膳。
一碗林间新发的厥芽拿滚热的开水烫过,再调上些正宗的山西老陈醋拌匀,那股子脆生酸爽的劲头给个县太爷都不换。
打从草丛灌木中拣来的二十来个各色鸟蛋配上溪边早生的野葱,拿新近从山外油坊里换来的豆油一炒,都不用入口,看着都是下饭的好菜。
更有一坛子老叶叔埋在松树底下足足五年的松子酒,也不必拿酒插子搁开水里烫过,只倒在碗里的时候便是清香四溢。
眼巴巴等着老叶叔与相有豹先动过了筷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粗瓷大碗抿了一口清香温厚的松子酒,再夹一筷子酸溜溜的厥芽过口,九猴儿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这要是见天儿能吃上这样的饭食,那可真就得算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有些嗔怪地盯了九猴儿一眼,相有豹双手捧着酒碗朝老叶叔微微一举,恭声朝着老叶叔说道:“老叶叔,我这儿借花献佛,敬您一碗酒!”
很是豪爽地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老叶叔笑呵呵地朝同样将一碗美酒喝了个涓滴不剩的相有豹应道:“都是自家人,酒桌上头无大小,咱们今儿都自在点儿,都甭拿着规矩拘着自己。这些天下来,咱们可都算是没闲着的时候,今儿就当是松快一回。咱们犒劳犒劳自己吧!”
恭声答应了老叶叔的话头,相有豹依旧是照着晚辈在酒桌上该守着的规矩敬过了老叶叔三碗酒,这才朝着已然喝得面泛红晕的老叶叔说道:“老叶叔,您今儿下晌跟我说的那调教玩意的道理。我这心里头一直都在琢磨您话里头的意思,可怎么也都没想个通透?这人跟玩意之间要不是主仆之间的样子,还能是个啥?”
伸手捋着鄂下雪白的胡须,老叶叔沉吟片刻,方才伸手指了指院子外篱笆墙里养着的那些野物。再抡着胳膊朝门外漆黑的山林扫了一圈,曼声朝着相有豹说道:“有豹,你瞧瞧我拾掇来的这些个野物,还有这满山林子里生着的玩意,倒是哪样最要紧?”
不假思索地朝着那两只趴在地上没精打采的走地狗一指,相有豹应声答道:“那自然是这两只走地狗!您身边有了这俩玩意傍身使唤,这都能顶上俩积年猎户了!”
不置可否地轻笑几声,老叶叔接口笑着说道:“那要是没了我想要拿捏回来的旁的玩意,这俩走地狗,我还能使唤得上么?”
都没等相有豹答话。已然悄没声喝了半碗松子酒的九猴儿已然面红耳赤地抢开了话把:“这我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真要是老叶叔您不打猎了,这俩走地狗也就只能是在您身边领着玩、逗您闲着时候有个开心笑模样,再也没了旁的用处了!”
伸腿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九猴儿一脚,相有豹眨巴了几下眼睛,沉默着看向了只把话说了半截子的老叶叔。
轻轻啜了一口九猴儿抢着倒上的松子酒,老叶叔伸手捋了捋鄂下雪白的胡须,这才拿手指头蘸着酒水,在桌子上轻轻画了个不大的圆圈:“有豹,我在林子里闯了也算是有了半辈子。要说旁的见识都还数不上,可这林子里的各色野物,我倒是见了个十足十。我就琢磨着......这林间野物、树木花草,各自都得有各自的用处。谁可也都离不了谁?就像是这么个圆圈圈一样,往来反复、周而复始,谁也都不知道哪儿是头、何处是尾,谁在当家、哪个跟随。要在这些物件里选出来个高低上下,倒是真难......”
耳听着老叶叔像是略有些醉意般地说着车轱辘话,同样叫那喝着清甜、实则凛冽的松子酒摆布得有了五分醉意的九猴儿猛地嬉笑着接应上了老叶叔的话头:“老叶叔。您说的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听不明白啊?就像是咱们拾掇回来的这头黑豹,只要是能见天儿地逮着了活物吃食,那这山里头的虫子是多是少,可就压根不沾它的事由了?”
眼瞅着相有豹颇有些嗔怪地伸手在九猴儿后脑勺上拍了一记,老叶叔却是哈哈大笑着再次端起了酒碗:“说起这山间野物,虎吞豹、豹猎羊、羊吃草,全是都叫人能瞧在眼睛里的事由,倒是也真不稀奇。可这虎豹之类的猛兽吃、喝完了总得拉、撒,这又养活了林间草木,却是叫人瞧在眼里都不上心的事儿了!把这车轱辘话里头的意思挑出来说,那就是世上万物无贵贱,阴阳有道自轮回!”
嘴里把老叶叔念叨的那两句话嘀咕了好几遍,相有豹若有所思地端着酒碗凑到了自己嘴边,却是迟迟都没喝上一口清冽的松子酒,反倒像是老僧入定般地僵坐在了桌边。
似乎是知道相有豹脑袋里在琢磨着事由,原本有了五分醉意的九猴儿顿时闭上了嘴巴,眨巴着一双眼睛盯着相有豹的脸色,抓在手里的筷子也轻轻搁在了桌子上,压根都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
眯缝着眼睛看着相有豹沉思的模样,老叶叔的嘴角边倒是挂上了一丝微笑的模样。挥动着手中的筷子,老叶叔有滋有味地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