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里有三多——官多、钱多、故事多!
要说官多,天子脚下、金銮殿前,正经科考出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三年一榜,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算计下来,数十年间也得有百十来位,也就更不提各种捐班、恩科、赏衔补出来的官儿车载斗量。甭瞅着一间戳在犄角旮旯的大车店埋汰肮脏,可没准大通铺上睡着的就是一位候补县令,就等着啥时候拿银子买下来个实缺走马上任!
有那嘴碎话多的主儿酒后戏言——打从前门楼子上头扔下去一块砖,能拍死七个都统八位总兵,磕出去的砖茬子都能崩着了好几十位翰林院编修!
由此而言,真可见京官多过狗这话绝非杜撰?
再论钱多,晋、徽、浙、闽四大天下行商齐聚京城,海样的南北货物往来交汇,各个商号里头一天流水走下来的数目字,叫胆小的瞧一眼都能吓一跟头——就这数目的银子真要能拿在自己手里,估摸着从今往后九世子孙都能吃用不尽?
这也就更不提四九城中能人辈出,街边上坐着的力巴、井栏上打水的妇孺都得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散人,眼里瞧见的故事三传两转,那也就这么口口相传、代代留存下来。
因此上,四九城中故事多,自然就不算稀奇。
而这其中,南沐恩南家祖上先人存下南家八库的故事,也都在四九城中为人所知。
有那好考古论今的主儿记得清楚、辩得明白,都说是当年南沐恩家先人得了大清国皇帝赏识,御前赐下无数珍玩古董,私底下更是恩赏不少古籍字画。久而久之,南沐恩家先人在四九城中着实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为防后世子孙不肖、败坏家业,更怕有盗匪无知、毁损古籍,南家先人在四九城中暗中设立秘库一座,并立下‘取一还三’的规矩,专门用来收藏那些个古籍字画、珍玩古董。
大清国坐了二百余年天下。南家祖先也像是燕子衔泥般在四九城中先后设立了八座秘库,而秘库的位置和开启秘库的切口,却也只有南家上代当家家主仙逝之前,方才能够在南家子弟之中寻品德端方者告之此事。并立此人为南家下一任家主,端的算得上隐秘无比。
等得到了民国的天下,南氏一族在四九城中也就剩下了南沐恩这一根独苗,南家八库的秘密自然也就落到了南沐恩的手中。尽管南沐恩人前人后都说南家八库就是个捕风捉影而来的故事、压根就当不得真,可在四九城中那些个地理鬼的眼里。这倒反而是欲盖弥彰的举动。
隔着玻璃窗看着被烤得浑身通红的南沐恩再一次被扒光了扔进冰冷的大水池子里,段爷很有些得意地憨笑着提起了桌子上放着的茶壶,殷勤地替左之助胜政续上了一杯热茶:“左爷,您在四九城里也都算得上消息灵通,可敢情......您倒是真不知道这南家八库的歌诀?”
端着茶杯啜饮着热茶,左之助胜政不动声色地曼声应道:“左某知不知道这南家八库的歌诀,倒是真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段爷您知道不知道?而更重要的......是把这南家八库里的东西尽数取出之后,段爷您又是如何打算?”
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左之助胜政的对面,段爷倒是兴致勃勃地朝着左之助胜政 笑道:“这事儿您就放心好了,我姓段的好歹是在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怎么着也不能私底下抠小账、藏体己不是?照着咱们说好的,四六分账,一个大子儿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冷笑一声,左之助胜政轻轻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却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哦起来:“四九城中论方圆,南北东西各不同。东有麒麟露鳞爪,西藏琼浆润天青,南......储八库珍宝聚,北望长街一家齐!段爷。不知道我听来的这歌诀,倒是对不对?”
眨巴着小眼睛,段爷愣怔片刻,方才嘿嘿憨笑着一拍肥厚的巴掌:“左爷。合着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逗我玩不是?”
转头看着窗外在大水池子里冻得哀号不已的南沐恩,左之助胜政不置可否地低笑起来:“段爷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私底下抠小账、藏体己的事儿,自然是做不出来的!我这儿问段爷一句,南家在通县、门头沟的那几处宅院里抄出来的东西。可是都上了咱们两家的公帐?!”
面色一僵,段爷期期艾艾地涩声应道:“这......左爷,这俩地方隔着远不是.......上没上公帐........您只管放心,等去抄这俩宅院的人手回来,头一件事儿就是得把抄来的东西上了公帐,一准儿没错!”
拿巴掌在桌子上轻轻一拍,左之助胜政看向段爷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奚落与鄙夷的意味:“连着这俩地方抄出来的、已然朝着大兴运过去的两车古玩、字画,也都会入了公帐?”
叫左之助胜政当年戳穿了西洋景,段爷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反倒是嘿嘿憨笑着朝左之助胜政一拱手:“左爷,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可这话还得两说不是?就我这回打从天津卫请来的这些个巡警,来回人吃马嚼的挑费暂且不论,这场面规矩上的鞋底钱、辛苦钱、出门钱、茶水钱,哪一样不得我姓段的先从腰子里掏出来垫补着?左爷,我姓段的左不过就是一四九城里臭巡街的人物,哪怕是平日里攒下来几个压箱底的体己,可也经不住这么开销不是?这要是不先拾掇几个零碎花销,怕是立马就拢不住眼前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