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里能做大麻雷子炮仗的作坊,左不过就是陶、卜、易、朱四家百年老号,做出来的炮仗、烟花全都是能进贡到皇宫大内的极品。就这足有小孩手腕子粗细的大麻雷子,一声炸响都能赛过旱地一声雷,专门就是用在惊蛰时分凑足九响天雷数目、催醒玩物顺应天时的玩意!
被这么个能惊得地下蛰伏的蛇虫鼠蚁全都从冬眠中醒来的玩意一吓,方才那走得四平八稳的占便宜没够的主儿,当时就是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可人才趴地上没片刻的功夫。却又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嗷嗷怪叫着撕扯着身上骤然间变得透湿的长衫?
直到此时,大家伙才瞧明白——感情这位占便宜没够的主儿是在两腿之间拿布条拴了个大酒坛子,脖领子下头还系着个喇叭口的皮漏斗。
旁人瞧着这位爷在喝汤。可其实那滚热的汤水全都被这位爷倒进了那喇叭口的皮漏斗,再顺着身上系着的一根羊肠管子灌进了酒坛中,正经叫连吃带拿,两不耽误。
只是没想到叫那大麻雷子的动静一吓,摔地上倒是没见着啥太要紧的伤。可两条腿却是叫酒坛子里满满一坛子尚且滚热的汤水烫出来一片燎泡,一身长衫也在急三火四的撕扯之下成了个百衲衣的模样,着实叫个得不偿失!
当时那场面上有嘴头子利落的主顾,登时就没忍住笑喷出来,指着那位裤裆里夹着个酒坛子的主儿大笑起来:“嘿......我说掌柜的,您家这买卖可是做成了精怪了,怎么这汤罐儿还带长腿能跑的呀?这要是那两条腿没给烫熟了三分,估摸着这汤罐儿都能自己跑家去呢吧?”
也就是打从有了这故事流传之后,但凡是见着了那些个坐在小摊儿上占便宜没够、死赖着不走的主儿,那些个扎堆儿做买卖的小掌柜明面上倒也不说什么。可暗地里却是彼此间打趣笑闹起来:“我这儿恭喜您了!这才一早上的功夫,您这买卖可又置办下好玩意了!”
“嘿哟......您逗我不是?就这么一汤罐儿,盛满了也就值几个大子儿的玩意,您还真当我能让它自己跑家去待着不是?”
“这倒还真不能够!一个不留神,您还得留神烫着两条腿......”
就在这无可奈何的自嘲打趣之中,掌柜的手里端着一勺汤水,却还得朝着那占便宜没够的主儿碗里添了过去......
眼面前年景不好,世道也乱,能把买卖支应下去、勉强挣口饭吃也就算是不错了,哪儿还敢当真得罪了主顾?
捏弄着手里头的大勺。城南牛马市左近一处馄饨汤摊儿的小掌柜,一边朝着个面色焦黄、身上衣裳也很有些残破的中年汉子碗里添着汤水,一边却是暗自摇头——就这么一早上的功夫,这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打从坐下来就没挪过地方。一双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瞧着街对面一处独门小院,怎么瞅都是心里头揣着事儿、心不在焉的模样?
难不成,这位爷也是一汤罐成精?
估摸着也是觉着自己在这馄饨汤摊儿上坐了太久的功夫,那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抬头冲着替自己添了好几回汤水的小掌柜微微一笑,伸手便从自己怀里摸出了十来个大子儿,轻轻放到了桌子上:“掌柜的。我在您这儿干坐了一早上,可是耽误您买卖了。”
忙不迭地把手中大勺朝着汤锅里一搁,小掌柜的连连朝着那面色焦黄的中年男子摆手应道:“您这可使不得!天底下做买卖的,从来都是顺着主顾的意思走,绝没有催巴着主顾掏腰子的道理!您这要是再想来碗馄饨汤,我这就给您盛!您要是再想坐着歇会儿,那您尽管方便着就是!”
看着那小掌柜是实心让着自己的模样,面色焦黄的中年男子倒也不矫情,朝着满脸堆笑的小掌柜抱了抱拳
,伸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抹,那十几个大子儿顿时不见了踪影,这才朝着那小掌柜笑道:“那我可承您情了!还得朝您打听个事儿——就街对面那独门小院里头,是不是住着两位外路来的爷们?”
略一犹豫,显然是不想多嘴惹事的小掌柜缓缓点了点头:“那小院里倒是真住着两位爷们,昨天后晌也都是到我这小摊儿上吃口馄饨汤。可他们是不是外路来的.......这我可拿捏不准了!”
眯缝着眼睛,那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像是早知道小掌柜会这么答复自己一般,却又伸手将那十几个大子儿放到了桌子上:“掌柜的,还得麻烦您一事儿——您受累替我送两碗馄饨汤上那小院成么?我估摸着那小院里住着的两位爷们。该是我认识的两个朋友,大概齐是想在这四九城里躲清静?您甭害怕,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想跟我那俩朋友开个玩笑。只要是他俩一开门瞧见了我。立马也就明白了!”
瞧了瞧与自己的小摊儿只有一街之隔的独门小院,小掌柜的犹豫片刻,总算是微微点了点头:“成,我这就给您那两位朋友送馄饨汤过去!”
把桌子上那十几个大子儿收到了怀里,馄饨汤摊儿的小掌柜拿着个半新不旧的托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汤穿过了街道,抬手敲响了那独门小院的木门。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独门小院里已然响起了个很有些生硬的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