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靖阳因丧母而致仕之前,任的是谏议大夫,这虽是个六百石的高官,但也是个油水不多的清廉衙门,京中纸贵,身为谏议大夫,又要格外注意自身清名,雷家的日子其实过的并不宽裕。
这一回施粥,其实也有点儿打肿脸充胖子,要面子不要里子的意思。
雷文茵原本秀眉微蹙,见是萧静姝,眉峰也没完全松开:“是我们家大管事负责,我近来……”她隐约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无心关切那些了。”
萧静姝正色敛琚:“茵姐儿,你这话可就错了。”
雷文茵疑惑的看过来,萧静姝一边一个挽了她和董思柔的手,柔声劝道:“我和柔姐姐都知道你心思重,但在我看来,人生不过就是改变自己能改变的东西,接受自己不能改变的事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爹要续娶,是你不能改变的,可你自己能改变的,是你和你弟弟在你爹心里的地位。你爹要娶妇……”她斟酌了一下词语,“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若是拦着他,说不得你们父女之间要因此生嫌隙,他还未必会改变主意,可谓得不偿失,可你只要能让自己在你爹心里变得比以前更重,将你手里本来就有的东西掌握的牢牢的,让他人即使觊觎也无法夺去,那他就算续娶了,你跟你弟弟也不可能被薄待。”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变得强大和坚不可摧,才能在霜雪到来之时依旧傲霜绽放,活的肆意自由,萧静姝见不得雷文茵因此而愁眉不展,所以她想告诉她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罢了。
雷文茵“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并不以为然。
就算她现在做的再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现在得了爹的欢心或许能有点儿权力,可等继母进了门,那点儿权力要交还给继母,她照样只能乖乖的每天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事事都要听继母的,别说她爹不会为了她去跟继母过不去也就是和他自己的官位过不去,光光就一个孝字,就能压死她了。
在她看来,想解决她自己的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女人不进门罢了。
只是她面上未动声色:“粥铺的事儿,我虽没接手,但也略知一二。我们家存粮不多,这几日粮价又升的快,大管家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呢,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不成姝姐儿你能凭空变成粮食来不成?”说着就忍不住的笑起来,“那咱们姝姐儿可就要成精了呢!”
“你就别臊我了!”萧静姝摇了摇头,看她心情转好,方开口道,“方才走了几家粥棚,你有注意到什么不同么?”
雷文茵心思重重,哪有什么注意力放在粥棚上?只想着她自己的心事罢了!
萧静姝一问,她皱了眉头苦心冥想,半天却只是摇头,表示什么也想不到。
萧静姝挑了挑眉,提示道:“雷姐姐,你们家棚子外头排着的队伍,特别的长。”
她这么一说,雷文茵和董思柔都有些不明所以,一贯内向,话少又性格温柔,方才一直在听着她们交谈的沈婉出了声:“不仅仅是队伍特别长,而且队伍里的人,也和另外几家粥棚外头的人不同呢。”
沈婉和萧静姝说到此节,相视一笑,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董思柔心思粗,这会儿还完全没听明白,看她们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吃醋了:“就你们两个聪明人,两聪明人有话就直说嘛!这每家施粥,来领的人不一样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么?我就听不明白你们的意思,就我一个是笨的,你们这么考验人家,真真是太讨厌了!”
“柔姐姐,”萧静姝被她直来直去的话说的笑起来,“好啦好啦,稍安勿躁。”
她顿了顿,细细的将她注意到的情况分说明白:“现时的粥棚,多半是是一个人一碗粥,但你们雷家的,格外要多一个粗面馒头。我晓得,这是雷伯伯的一片心意,只不过这么一来,就耗粮食的很。”
雷文茵这时候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细细一想,只觉得脸上烧得很。
哪里是什么心意?她爹要打肿脸充胖子,施粥是为赚名声,所以为了把另外几家的风光压下去,才特意指示多一个馒头的。
“这本是好事,但如今不过是初雪之时,还不到今年最难的时节,若城内真有人冻饿而亡,冻死的怕还要多过饿死的。”
最艰难的时节,怕是要到开春,种子播下还未收割之时。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头罢了。
“升米恩,斗米仇,这施粥的事儿,也是一样要讲一个细水长流,”萧静姝娓娓道来,“若你们雷家今日施粥,明日停了,那些领惯了粥的闲汉,怕是要恨上了你们家,怪你们为富不仁。再说了,你们家施粥和别家不同,又没个主子亲自管着那队伍,这来领粥的人,倒有多半是并不急需的,便是领了,也未必见你们家的人情。”
其他几家的粥做的极薄极薄,看着是吝啬,来领一碗粥,不过是勉强保的一个不饿死罢了,雷家为了名声把粥做的厚而稠,又有馒头发放,这城内并不是真正急需这碗粥的,也都跑去领这“薄粥”了,反而那些真正力弱身单的挤不进去,实在是本末倒置。
话说到此节,雷文茵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急急点头,这事儿,能让她在她爹面前露一个大脸了。
“姝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