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夜色中那一浪浪摇摆在风的麦穗剪影,月光下的孤儿院,正在黢黑伺伏。
那间缺失了玻璃,潮湿昏暗的水房里,瘦小的她正被倒吊在那根绿漆斑驳的门梁上,只有6岁的身体,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挂在半空,犹如一个没有份量的玩偶。
“说!你是个杂种,是没有人要的废物!快说!!”一条皮鞭的光影在她身上迅速炸开:“说你是畜生杂交出来的怪胎!说你是垃圾!垃圾!垃圾!”
“我不是怪胎,我有爸爸,还有妈妈。”半空中的她随着鞭影来回荡漾,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哭泣,抽噎着童音,努力地抬起头挣扎、反驳。
“你有个屁!”院长那双疯狂的眼,立刻燃起一道烁烁的鬼火,鞭影,呼啸而至,同时嚎叫出的歇斯底里,在黑暗中,犹如一个恶毒千年的诅咒:“你什么都没有也不配有!你只是我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蛆!你的父母是一对令人恶心的绿头大苍蝇!!在这个世上,你不配有朋友不配有亲人不配有人在乎你更不配有人为你掉一滴泪!说!快说!”
“快说吧。说了就能下来了。”旁边站着的,是一脸怯怯担心,仰头看着她的小殷容。那时,她还不姓殷,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没有姓,他们只能用院长给起的小名。殷容那时候的小名叫□,因为她从小就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而殷咛的小名叫耗子,因为她总是饿,每次去厨房偷吃得都会被抓。
“说!”一个耳光扇过。
“我不是蛆。”委屈的泪珠颤颤地滑下,一直滑到殷咛抽泣的唇尖上,悬滴在空。
“不是蛆?你不是吗?不是吗?”院长的手,如魔爪般地将她从门上揪掉,再拖拉着,直奔向后院的茅厕。
身后,是小殷容一路追来的惊恐哭声与哀求:“啊!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耗子吧!放过她吧!!她会死的!会死的!!”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你是蛆!生你的是一对绿头大苍蝇!快说!!” 粪池旁,小殷咛像枯叶般瑟瑟发抖着,被院长倒提在手。
“不是,”不住抽泣着的小殷咛面对着那一池熏臭恶心,害怕地紧闭双眼,泪水随着不停惊颤的身体,点点坠落:“我有爸爸,有妈妈,我、我不是蛆……”
转眼,她便在小殷容的哭叫声中,被院长一个松手扔进了粪池。求生的本能令她拼命挣扎,世界,埋没在了无边的稀软恶臭中,恐怖的夜里,只有院长那夸张的冷笑在隐约沉浮:“你不是吗?看看自己现在,多象一条蠕动的白蛆?呵呵呵呵,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蛆!我伸伸脚就能将你这恶心的小东西踩得稀烂!”
“院长!院长!快救她!她要淹死了,她就快要淹死了啊!!”小殷容不住地哭着,祈求着。
“哼,你个小□,”随着啪的一声耳光响过,院长目光冷冷地看向粪池,像是又改变了什么主意,转身而去,临走丢下了一句话:“想救她?不嫌臭就去救吧!”
那天,她没有死成。只是在被小殷容费力地拉出,臭烘烘地趴在地上,咳呛干呕了好久之后,才抬起泪汪汪的眼,看向对方:“你骗我!我根本就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如果有,刚才看到我被欺负,为什么他们不来救我?不来保护我?不来接走我?为什么?”
“……”对面,哑口无言。
“原来,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月光下,小殷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怔怔地泪闪。
“不,你还有我,”小殷容一把搂住她,眼里,晃着相依为命的泪:“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儿的,会有人喜欢我们,保护我们的,我发誓!”
“会吗?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我们……可以吗?”小殷咛低头,看看肮脏的自己。
“可以的,只要想,我们就能够。”大她三岁的小殷容坚定地点点头。
她抬起眼,里面是闪闪的泪,和不信。
“不信的话,就让我们来玩个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假装。我们假装自己有父母,有亲人,假装自己是被坏人掳走的公主,总有一天,会被接走。我们假装很快乐,很开心,看我们谁装的像好不好?”
“可那是假的。”
“想想看,一句谎话说的人多了,听上去会不会就是真的?”
“恩。”
“那么,只要我们希望什么就假装什么,总有一天,我们假装的,也会成真。”
“我想快乐。”
“那我们就假装快乐。”
“我想有人喜欢我。”
“那就假装有好多人都在悄悄的喜欢你。”
“这样,真的可以?”
“恩。”
“好,那么从今天起,我就假装自己是个快乐的有好多好多人喜欢的公主,”她抬起头,扭过泪迹未干的小脸,感激地看向小殷容:“至于你,等我将来成了女王,你就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因为我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收集天下所有的幸福,再一股脑地全都送给你!”
“真的?那一言为定,不准反悔噢!”小殷容仰起脸,灿然一笑。
“放心啦,你一定会比我幸福……”殷咛抬着眼,笃定地看向天上远远的那轮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