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尾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先是要用药水将鲛人的周身鳞片生生化掉,再由屠龙手操刀,下刀劈开鲛人的鱼尾直至下腹部与鱼尾交接之处,将其中尾椎骨那里的两根骨骼强行拆分,再施以秘术让其转化为人的两条腿。由于鱼尾是鲛人身躯上最为强健的部分,皮肤下纠结着脂肪、筋膜和肌肉,万一屠龙手一不小心割错了什么地方,轻则影响鲛人未来一生的行走,重则一刀断命,从屠龙手变成刽子手。
不少鲛人在劈尾的过程中,因为自己先天条件的不足,或者仅仅是因为屠龙手的一个小小的失误,就那么死在了屠龙台上。
曾经的景术帝的宠佞雍容,作为鲛人劈尾化形的第一人,曾经在他的君主的怀中娇笑着调侃道:“鲛人劈尾,比女人生孩子还要痛苦千万倍。”景术帝不信,于是命人抓来一只鲛人和一名孕妇,当场给鲛人劈尾,并给孕妇强行催产,来比较这两者到底谁的惨叫声比较大一些,后来果然那名鲛人生生在剧痛中死去,鲜血漫延到他的王座下面,他才终于承认劈尾为天下至痛。
风含章站在门外,嘴唇都有些发白,额上冷汗涔出,他隔一会儿就要紧张的问问身边的人:“怎么样怎么样?过去多长时间了,七七还有多久才能好?”
旁边的人哭笑不得:“小少爷喂,七七小姐才刚进去没半柱香功夫呢!”
“我听人说劈尾是很疼的,但是我为什么没有听到她叫出来?”风含章抓住那个人的肩膀,抓狂的摇晃道:“难道七七出了什么事……”
仆人泪流满面:少爷你淡定一点好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在里面生孩子呢好吗!
风含章正风中凌乱间,猛然听到房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短促的“啊”声,随后又很快消失了动静。
风含章:“……”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风含章默默的走到一个角落蹲下来,开始画圈圈。
半晌,门忽然开了。风含章精神一震,迎上去,却看到是屠龙打了个哈欠走出来问:“有吃的没有?劈尾是件大工程,我要补充补充体力。”
风含章:“……”
风含章麻木着脸,吩咐下人们把茶点端进去。
屠龙打着哈哈在门口把盘子接了,把一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一转身又进了房门。
风含章探头的速度还算快,勉强瞟了房内一眼,心顿时凉了一半。
现场散落着一地的银蓝色的鳞片,粼光闪闪的简直能耀花了人的眼。
风含章万分痛心的以手抚膺坐长叹,忽然间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我只看到了鳞片,没有看到血迹?”
他守在门口,从正午一直到傍晚,再到玉兔东升,再到斜月西沉,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颗浅浅的启明星,风含章靠在门外的栏杆上,身上盖着狐皮大氅,睡得正沉。
而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屠龙的剪影倒映在窗子上,诡异而虚无。
吱呀一声,风含章冷不丁的顺势倒下去,揉揉眼睛才惊觉:门,终于开了!
最先跃入风含章眼中的不是风七七,而是一颗一颗浑圆的珍珠,光色皎洁柔和,灵气逼人,珠面上映出他清晰的人影。仔细看去,那一颗颗的珍珠竟然是微红色的,宛若少女面颊上一抹娇羞的红晕。
哗啦,哗啦。
风含章僵硬着脑袋,抬头看去。
潮水般的珍珠漫过门槛,挤挤挨挨着向门外冲出来,再叮叮当当的随着台阶四处掉落下去,有几颗滴溜溜的滚落到风含章脚下,风含章捡起一颗,那珍珠大如鸽卵,触手温润,光彩照人,就算是在云中城里,拿出去也足可作为一户小型人家的聘礼。或者随便串起来,就算送给青楼的花魁也是顶尖的大手面。
他手握珍珠,缓缓的站起来。
门槛内是一片珍珠的海洋,珠光宝气中,一缕黑色的头发在珍珠白的海洋中蜿蜒迤逦,格外抢眼。
风七七从亿万珍珠中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到外面的风含章,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虚弱的,苍白的,十五六岁的模样。与他之前相比,竟真的没有太大的改变。
珠子从风七七的发隙间滚动流转,大珠小珠撞击之声时不时的响起,屠龙就站在风七七的身后,伸手下去,准确的穿过层层叠叠的珍珠,一把捞起风七七的身体,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桌子上的“红颜”幽幽燃尽,吐出最后一点淡红色的轻烟,随即很快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这是……这是……”风老爷子亦带着家丁赶过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铺天盖地满屋子的珍珠,就算倾尽宫中的库存,也不能得到成色如此完美、数量又如此庞大的明珠了。
哗。哗。
屠龙漫过珠海,抱着风七七向他们走来。
在他与风老爷子擦肩而过的刹那,风老爷子听见这个男人说:“用不着大夫了,让医士们都会去吧。”
屠龙低下头,看着怀中晕过去的风七七,脸色凝重:“……那些珍珠,都是他的血凝结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