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想要做成的话,心细、胆大、随机应变、预设心理、不留痕迹,果断脱身,绝不主动,等等等等的要求,缺一不可。
“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老黄诚恳说道,“你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如果我骤然得知陈香君在上海,哪怕是知道荒木的计划,哪怕是我知道自己不会擅自行动……”
老黄说着,说着,看了程千帆一眼,“不对啊,你告诉我,也不会有问题的。”
程千帆便笑了,“我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也愿意相信你和‘飞鱼’的经验和定力,但是,安全起见。”
老黄沉默了,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
安全起见!
这句话不是说说的,是血与火的教训。
涉及到安全性质,怎么做都不过分。
“你就不怕陈香君认出我和‘飞鱼’。”老黄闷闷的说了句。
“不会。”程千帆摇摇头,“我询问过总部,总部明确表示,陈香君不认识你们,这也是你们能够躲过那次大搜捕的原因,这一点在你们向组织上提交的汇报材料中都有明确写出来。”
老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着年轻的老革命‘火苗’同志侃侃而说的认真样子,看着他这幅模样,真让他心中高兴,‘火苗’同志越来越像是一个成熟而优秀的领导者了,他从程千帆的身上依稀看到了‘竹林’同志的影子。
“‘竹林’同志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一定很欣慰。”老黄感叹说道。
只这一句话,便几乎让程千帆潸然泪下。
他将脑袋别过去,擦拭了眼角,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陈香君不认识我。”老黄说道,“不过,我却是认识他。”
他继续解释说道,也是一次偶然,他在霞飞路遇见‘竹林’同志和一个陌生的同志走在一起。
整个过程中,他和‘竹林’同志表现的很有经验,没有任何言语和表情上的交流、异常。
后来他再见到‘竹林’同志,两人提起这件事,‘竹林’同志便提了一嘴,打算安排那个同志给‘鱼肠’同志当下线。
老黄如此便知道那个同志叫陈香君。
只是还没等‘竹林’同志将此事落实下来,陈香君便被捕叛变,出卖了整个中央特科红队。
也正因为此,陈香君没有能够获得正面接触‘鱼肠’的机会,使得老黄能够躲过那次残酷的大搜捕。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陈香君的?”程千帆问道。
“狄思威路。”老黄说道。
“你去狄思威路做什么?”程千帆惊讶问道。
狄思威路是公共租界的日租界,被上海人称为‘大租界中的小租界’。
当然,从条约和法律条文上来说,是没有日租界这么一说的,这都是上海市民口口相说的。
狄思威路以括邢家桥,这里也被称之为‘东洋街’。
沿街都是典型的东洋式样的两层半的小洋房。
而在东洋街、日控区的两端,日本人在小汽车同行的马路两侧开了小门供行人通过。
倘若是中国人进入,会受到颇多屈辱,特别是东洋萝卜头会站在门口辱骂中国人,吐口水,用瓦片袭击中国小孩、老人。
受到辱骂和袭击的中国人敢怒不敢言,东洋萝卜头的父母则在一旁得意大笑,夸赞自家孩子有本事,将来会是大日本帝国的栋梁勇士。
不过,最令中国人深恶痛绝的却是同样被日本人欺压、本该和中国人同仇敌忾的韩人。
这些受到日本殖民和侵略的韩人,最擅狐假虎威,对中国人更是无恶不作。
以至于这些韩人居住的附近,中国人都不敢住,躲得远远的,生怕遭遇飞来横祸。
……
“前段时间帮了一个假洋鬼子一点小忙,他从日本回来了,送我几瓶酒。”老黄解释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这件事他有印象,老黄向他报备过,这个假洋鬼子是一家日本株式会社的中国翻译,平素并无什么恶迹,程千帆批准老黄可以接近此人,可以成为朋友。
此外,他当时严肃指出来,严禁老黄向此人传播红色思想,绝对不能让对方怀疑其身份。
老黄对此自无二话,他能够在那么血腥的白色恐怖、那么多次残酷的大搜捕中保存下来,自有他的谨慎。
“我拎着两瓶清酒,刚离开狄思威路,上了一辆黄包车,就看到一辆小汽车开进狄思威路,车窗落下,我看到了一张脸。”老黄表情沉静,沉静中带着回忆之色,回忆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恨意,“那张脸,我是不会忘记的,正是陈香君。”
“陈香君为何会出现在狄思威路,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程千帆思忖片刻,以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组长的身份做出决定和下达命令,“老黄,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是组织命令。”
“我服从组织命令。”老黄沉声说道。
“不过,有件事需要你出马。”程千帆说道。
“什么事?”
“宋甫国从香港来上海,不日即将抵沪与我会面。”程千帆说道。
“重庆方面怀疑高庆武和梅申平已经潜入上海,他们可能代表那位汪副总裁和日本人秘密谈判。”
“一旦国党和日本人媾和,他们第一个便会联手对我们动手。”老黄立刻说道,这是一个包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