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夜,乔春桃一个人出现在圣母院路的一个电话厅。
他从身上摸出一枚公用电话角币,投进去,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乔春桃只说了一句话便挂掉。
夜色漆黑如墨,落着雨。
蜿蜒的石板路向前延伸着,尽头有微弱的灯光。
有脚步声传来,乔春桃立刻警觉起来,他的右手探进怀中,随时准备掏枪。
“先生,您身上有角币吗,我拿钱和你换。”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声音略显急切,“阿拉外婆得了急症。”
“只有两枚角币。”乔春桃说。
然后他便看清楚了来者,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身短打装扮,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他对着乔春桃笑了笑。
“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元。”年轻人微笑说,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补充了一句,“银元的元。”
阿元看了对方一眼,戴了鸭舌帽遮挡,夜色很深,他看不清楚面容,只看到对方留着胡须。
“杨雨。”乔春桃澹澹说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褡裢,轻轻扔过去,“数一数。”
阿元接过褡裢,掂量了一下,直接揣兜里。
“不数一数?”乔春桃问道。
“玩命的买卖。”阿元看着乔春桃,咧嘴笑,“我爱钱,更惜命。”
乔春桃对此人立刻高看一层,这人贪财,却能够抑制住金钱的yù_wàng,且极为谨慎。
……
“你们今天抓的那人开口没?”乔春桃问道。
“审了小半天,开口了。”阿元点点头。
“那人交代了什么?”乔春桃又问。
“什么都交代了,连他勾搭房东家小姐的事情都说了。”阿元说。
“没问题?”乔春桃皱了皱眉头。
“交代那么多,却没有什么太大的疑点。”阿元摇摇头,然后露出一丝笑容,“不过,长官却更加怀疑他了。”
“枪是怎么回事?”乔春桃问。
“这个人交代说枪是买来防身的,他以为是仇家来抓他。”
“他交代他是做什么的?”
“骗吃骗喝,骗小姑娘贵太太钱过活的。”
“你的长官信吗?”
“当然不信,长官说他上面不够漂亮,下面不够雄伟,没那本钱。”阿元接过乔春桃递过来的一支烟,塞进耳后,却是立刻润湿了,尴尬的笑了笑。
……
“这人……”乔春桃本来是想要问此人有没有交代关于去医院看病的情况,但是,谨慎的他及时否决了这个问题,“他的身上就没有一丝可疑之处?除了开枪那件事。”
“是不是可疑不知道,倒是有件事挺有意思。”阿元说。
“什么事?”乔春桃问道。
“他一开始以为我们是江洋大盗,还撺掇我们去劫房东太太家。”
“他不是和房东太太家的小姐勾搭上了吗?”乔春桃问。
“这人说,他把自己存的钱都拿出来给房东家小姐做眼睛手术了,小姐做了双眼皮后,便攀上了高枝,不和他好了。”阿元嘿笑一声,骂了句,“猪头三。”
乔春桃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长官认为他是哪方面的人?”
“长官可能会给他起一个日本名字。”阿元微笑说,“这个回答算奉送的,下次要涨价。”
……
第二天.
上午。
小程总到辖区的春风得意楼视察工作,受到了该单位的热烈欢迎。
春风得意楼的东家特别请了赵家班演了一出游园会。
小程总对于春风得意楼的用餐环境提出表扬,对于戏剧工作者的表现提出了肯定,并且在餐后亲切会见了赵家班的一名戏曲工作者。
听了乔春桃汇报了昨日同上海站那名特工的会面情况,程千帆陷入沉思。
“这个阿元。”程千帆问道,“可靠吗?”
“目前无可疑。”乔春桃说道,“根据潘老九所说,这个人嘴巴很紧,做事讲究。”
程千帆点点头。
“上海站早晚还得出事。”他说道。
乔春桃心中也是表示认可,上海站在去年淞沪会战前后,曾经大量招入新人,可谓是良莠不齐,有些人并没有坚定的抗战意志,是抱着投机的心态加入的。
这个阿元应该就是这种人。
……
“对于孙志杰的供述,你怎么看?”程千帆问道。
孙志杰便是被卢兴戈带人抓捕之人,也便是阿元口中被审讯的那个人。
“听起来似乎是乱七八糟的,并不足信。”乔春桃说道,“但是,却又觉得似乎这样才是最可能的。”
程千帆没说话,他在思忖。
乔春桃所言,正是他心中所分析和猜测的。
这个孙志杰便是曾经去找警察医院那位茅医生问诊的患者中的一员。
其余众人的调查都是有进展的,其中包括被程千帆重点怀疑的常申义。
此人本身和日本方面并无瓜葛,不过,他的父亲常可仁曾经在日本东京留学。
此外,还有比较蹊跷的一点,据熟悉常家的知情人处了解,常申义是常可仁在外面的私生子,大了后才认回家的。
程千帆高度怀疑这个常申义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日本人,假作是常可仁的儿子的身份活动。
这种手段和他此前所破获的六安汪家兄弟通日叛国之桉有极为相似之处。
有六个病客被重点调查,其中三人初步排除通日嫌疑。
包括常申义在内的两人基本确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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