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鸣来了啊。”汪康年放下手中的报纸,按了按手,“坐吧,在我面前不要拘束。”
“是。”王懿鸣坐在椅子上,从身上摸出一包金黄香烟,取出一支香烟,恭敬的递给汪康年。
汪康年接过香烟,手中把玩着,婉拒了王懿鸣要给他点火。
王懿鸣‘没有在意’,自己又取了一支烟,叼在口中,点燃了,轻轻吸了一口。
看到王懿鸣这个动作,汪康年平静的眼眸似乎多了一丝‘暖意’。
“懿鸣,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最近这段时间的汇报有些浮于表面啊。”汪康年随手拿起桌几上一份文件袋。
“七月三日,无事。”
“七月八日,日本人进攻卢沟桥,犯人也有点狂躁不安。”
“七月十一日,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八月三日,刘波等关注对象一切如旧,没有异常。”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冷冷看着王懿鸣,“懿鸣,你也是有经验的特工了,你认为如此这般记账式的情报记录,能够体现出何种价值?”
“组长,是我……”王懿鸣正要解释。
“当然,你现在是你们靶子场监狱五小组的副组长了,也算是高升了嘛,工作自然更加忙碌,可以理解。”汪康年不容王懿鸣解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他,“只是,无论再忙,本职工作还是最重要的,需要牢记为党国效忠之使命。”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王懿鸣,“不知道我们的老朋友刘波先生最近又交了什么样的新朋友?”
“组长,属下时刻不敢忘记效忠党国之誓言,只是,不是属下懈怠,实在是刘波每天就是那样子。”王懿鸣赶紧解释,“他是老资格巡捕出身,在监舍本来就受到照顾,不要干什么重活,每天就是写写日记,在监狱里神神道道的宣传赤色言论,给犯人们讲讲故事。”
“要说见过谁,就是那个姓黄的老板昨天又来见过他,不过,这个人我之前汇报过了,组长您安排人查过,不是说这个人没有什么问题的么?”王懿鸣小心翼翼问道。
……
“今天呢,刘波都和这个人说了什么?”汪康年把玩着烟卷,淡淡地问。
王懿鸣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监狱这边刚刚有人探监刘波,组长这边就知道了。
很显然,在靶子场监狱中,组长不仅仅安排了他这么一个潜伏特工。
王懿鸣的内心是挣扎的:
今天刘波和那个来探监的年轻人的对话,他虽然听得不是那么真切,但是,还是隐约听到一些的,再加上一些猜测,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探监的年轻人是红党,刘波同此人说的那几句话,极可能是完成了某种信息传递。
和刘波的接触,是王懿鸣第一次同红党的接触,从这名红党重要特工的身上,他渐渐地明白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刘波给犯人们讲述的故事、讲道理,乃至是结合小故事、时局新闻来讲解、宣传红色言论、抗日思想,对此,一开始王懿鸣是冷眼旁观的,后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被刘波的话语所吸引,甚至是下意识的有了认同感。
……
一开始,王懿鸣对自己的这种心理上的变化是恐惧的。
他不想再听。
但是,每次都控制不住的想要听‘刘波老师’的课。
就这样,潜移默化之下,王懿鸣这名国府党务调查处潜伏特工竟然真的对红色有了较为客观的认知,或者说是有了一丝共情之心。
最重要的是,从刘波的身上,王懿鸣深切的感受到了红党刘波之强烈的人格魅力。
身居监牢,甚至将面临随时可能被引渡,被杀害之可能。
刘波却无所畏惧,坦然面对这一切。
他依旧会每天给狱友上课、讲故事,讲道理,还会教这些家伙识字。
会关心蒙冤入狱的狱友,搭上自己的人情帮这些人。
这个人的眼中只有红色事业,只有他口中的劳苦大众,只有对剥削阶级、对他口中的‘反动派政府’之不屈斗争之志。
这个人甚至于无惧死亡和牺牲。
“我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生命、灵魂都献给伟大的红色事业,我愿意为全中国、全世界的无产者的解放,奋斗终生,若如此,当死而无憾!”
王懿鸣曾经‘不经意’间看到过刘波的日记,看到了这句话。
尽管不能够完全明白这句话,但是,王懿鸣只感觉头皮发麻,对这个红党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王懿鸣开始下意识的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如实向汪康年汇报。
譬如说,刘波在监狱中已经暗中发展了好几名红色积极分子,他并没有向汪康年汇报。
譬如说,今日有红党来探监刘波,双方进行了暗语交流,王懿鸣便是打算有所隐瞒的。
只是没想到汪康年竟然已经得知了有人探监刘波之事。
……
王懿鸣的脑子里快速开动,他想要在尽可能的保护刘波的情况下,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是的,他目前并不关心来探望刘波的那个红党的安全,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顾不上。
王懿鸣有强烈的想要保护刘波的冲动,他担心刘波的行为激怒了自己的上峰,提前引来杀身之祸。
‘他愿意为他口中所说的劳苦大众牺牲自己’,那么‘我便救他一救’。
这便是王懿鸣的想法,很朴素的源于对红党刘波之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