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的家在法租界中央区金神父路。
这是一处寻常的石库门民居。
阿彩是刘波的妻子。
她是苏北盱眙人。
早年跟着父母来到上海讨生活,父亲是裁缝,父母去世后,独自经营着一个家庭小裁缝铺。
女孩经常受到流氓瘪三的骚扰,巡捕刘波出手惩治了瘪三。
也赢得了女孩的芳心。
两人就这样,结婚,生子,刘波买下了阿彩租住的房子,一个是巡捕房警官,一个继续经营小裁缝铺子,一家三口过上了还算富足、开心的小日子。
阿彩很满足。
……
“嫂子。”程千帆拎着一网兜水果,来到门口,说道。
正在缝补衣服的阿彩抬头,看到程千帆,脸色发冷,哼了一声,直接起身来到门口,就要关门。
“欸欸欸,嫂子。”程千帆连忙阻止,他推门进去。
阿彩嫂子对他有怨气,他能理解,刘波出事前对他多有照顾,可刘波出事后,程千帆便再也没有登门。
这在阿彩的眼中,免不了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的印象。
“程大巡长来做什么?”阿彩冷冷问,苏北姑娘的泼辣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知道嫂子埋怨我。”程千帆放在水果,苦笑说,“我也是有苦衷的,兄长出了那样的事情,别说是我了,巡捕房上上下下谁敢沾染?”
“白眼狼。”阿彩咬牙切齿说。
程千帆无奈,和这女人说不清楚,女人有她自己对这件事的认知,他又不能说,你男人是日本特务。
从表面来说,他程千帆确实是白眼狼。
从身上摸出信封,放在缝纫台上,“不管怎么说,兄长都是巡捕房的人,这是覃总巡长的一点点心意。”
说着他又从钱包里摸出两百法币,也放在缝纫台上,“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
阿彩Х,又看了一眼信封和那两百法币,又Х,眼神挣扎。
终于,阿彩叹了口气,将信封和那两百法币收起来,也不说话,就那样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
“国府方面向法租界提出引渡兄长,法租界已经同意了。”程千帆说道。
听到这句话,阿彩的眼眸露出惊恐的神情,自家男人是红党,国府对红党的态度便是她这个小妇人也知道的。
引渡到国府后,刘波必死无疑。
本来在法租界监狱服刑,女人还有盼头,但是现在……
女人的情绪崩溃了,开始抹眼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早晚有这一天。”
哭着,女人突然一下子跪在程千帆面前,“帆哥儿,嫂子刚才态度不好,你别介意。”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我不起来。”阿彩抬起头,看着程千帆,“嫂子不求你救人,帆哥儿,看在我家刘波待你不薄的份上,你带我娘俩去看看他,求求你了。”
她此前带着儿子去监狱探监,不过,监狱方面说刘波是重犯,不允许探监。
“嫂子,你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就要磕头。
“欸欸欸,我答应还不成吗?”程千帆赶紧说道。
说起来,阿彩母子也是苦命人,只可惜摊上了一个日特丈夫。
具体到刘波身上,巡捕刘波本人倒是可以称得上一个还算不错的巡捕,吃拿卡要是巡捕的常态,不算作恶,刘波做事有分寸,从无欺侮寻常市民的行为。
日特刘波是报是肯定的,不过,此人手中应该没有沾中国人的血。
但是,日特就是日特。
故而,程千帆对阿彩母子虽有同情之心,却很难真正释怀。
听到程千帆答应了,阿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嫂子快些收拾一下吧,我带你们去探监。”程千帆四下看了看,“辉仔呢?”
“在屋里睡觉,我去喊他。”女人慌不迭的跑进去。
……
薛华立路,靶子场监狱。
程千帆交代了一名狱警带着阿彩母子去探监,他便在办公室同狱警聊天。
刘波现在的身份是红党重犯,程千帆必须避嫌,不能与此人有任何接触。
小程巡长出手很大方,直接扔了一条烟。
监狱方面得了好处,也知道小程巡长现在很有牌面,自然是刻意巴结。
过了好一会,阿彩抹着眼泪,带着儿子出来了。
“帆哥儿,我家刘波要见你。”阿彩说道。
“见面就不必了。”程千帆摇摇头,“嫂子且放心,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在引渡之前,兄长在里面会好酒好肉,过的舒坦。”
“监狱里哪里称得上舒坦。”阿彩摇摇头。
她倒也没有继续骂程千帆不去见刘波是白眼狼,对方能答应带她母子来见刘波最后一面,并且私下里掏钱安排刘波在监狱里吃住好一些,这已经是做得不错了。
女人心如死灰,得知丈夫要被引渡到国府,命不久矣,对于程千帆此前的那些怨念,不是完全放下了,是没心思去计较了。
程千帆叫了一辆黄包车,提前付了车资,目送阿彩母子离去。
他摇摇头,自己随后也叫了辆黄包车离开。
……
中央巡捕房,总巡长办公室。
覃德泰正在接电话。
“程巡长带了刘波的妻儿来探监,已经离开了。”
“刘波同妻子说了什么?”覃德泰问。
“没说什么,就说要女人好生带好孩子。”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