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那夜,一切终于不能再保持平静。.
一点一点,随风渐远。
君问雪一脸的惶急,他喘着粗气,一路跑到了我的宫殿,“哥哥,不好了!凤帝后小产了,父君正气得要杀人,你快去看看!上柳姑娘昨日被安排到了息夫人手下,今日连带着息夫人那里的全部宫女都被牵连到了!”
我正在喝茶,听闻他的话,手中的茶盏坠地,“什么?!”
“你们说,到底是谁在阿迟的食物里下毒的?说!否则老子把你们一个一个扔到瀚海里喂鱼!”父君一生很少爆粗口,但这并不代表他早已被时间所磨去了棱角,如今的他,还是那个十七岁的金戈铁马。
父君很少发狂,他一直保持着高贵冷静,至少很多人都那么形容他。
“帝君,奴婢真的不知道啊!”一位年长的宫婢跪在地上哭泣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第一个拿你去喂鱼!”他第一次如此不明事理,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地心痛,好好地疯狂,好好地感受。
“父君,稍安勿躁!”
我知道,我的到来不能改变什么。毕竟,凤帝后是父君一生挚爱,关键时候,其余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身外闲事,包括我,包括那个父君爱她如爱自己的女人。
“你来做什么?”父君显然对我的到来有几分不耐烦,“你知道谁是凶手?”
“我……”
“给我滚!”父君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气势很大。
我苦苦哀求,“父君,可那些宫女是无辜的。”
父君的眼眶红红的,这个高傲的大半辈子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眼泪了,“无辜?阿迟不是无辜的?阿迟的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太医说了,阿迟已经不是第一次小产了!倘若她们不肯说出来,老子不管她们是不是无辜的,一律喂鱼!”
“父君,万事冷静处理,此事有待细细调查!”
“查什么?!老子不需要查!”他已经等不起了,他似乎难得疯狂一次,“今天老子就要让她们喂鱼!你若是拦着,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面,连你一起喂鱼!”
父子情面,在他十多年为爱痴狂之下,显得渺小无比。
“把她,第一个扔出去!”父君随手一指,偏偏指到了一名身着紫衣的宫女。
我大惊,慌忙跪下,“父君,此事是……儿臣所为,请父君责罚。”
他突然间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看着我,那原本是琥珀色的,他的声音在颤抖,“当真?”
“千真万确。是儿臣担心凤帝后腹中子会对儿臣的帝位产生影响,才会出此下策,”我淡淡道,“无论是扔下瀚海喂鱼,还是千刀万剐,以铮都愿一人承担。”
“你……”他的手指着我,手指在颤抖。
父君当年立下三名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继承人时,曾经对自己的手下大将这么说:“与其让自己的亲生子与自己争夺帝位,不如让毫无血缘的,也许这样会少一些痛。”可是如今,疼痛是一样的,或许更重。
“你们给老子退下,来人……上鞭子!”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他比谁都心痛。
最爱的人,不爱他;最亲的人,背叛他。
二十鞭子,我比谁都痛得清楚,到底是谁代替谁挨的?
四下无人,唯有我和父君。
一鞭子下去,痛得撕心裂肺。
“萧以铮,老子告诉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说罢,又是一鞭子打了下去,毫不留情,“老子心里清楚得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耍心机!不是只有你一个圆滑处事!不是你一个明哲保身!”
鞭子,刺痛每一个神经。
“你想要江山,老子给你江山!十六年来,老子本就是要把你江山交给你的!可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老子的三个儿子,最器重的便是你!萧以铮你找死,哪里不可以投毒,偏偏投到老子爱了大半辈子的人那里!?”
第十五鞭,第十六鞭,第十七鞭,第十八鞭,第十九鞭……
“父君,萧以铮若是死了,今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一声清淡的声音,那是在“万斯年曲”十五年的抱病在床,他终是没有看下去。
第二十鞭子,没有打在我的身上,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如果没有他替我挨的最后一鞭子,我说不定就死在了那里,就没有今日的萧以铮。
一片血肉模糊之中,父君扔下一块玉玦,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你的东西,给我好好收着。”说罢,他转身离开。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很是落魄。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势,一点一点,像草莽一般,没有尊严,没有高傲,爬着去触摸那玉玦,白色的玉玦雕刻得很精致,每一寸都沾染了我的血。
那些宫人,看见我和父君关系决裂,冷眼旁观。
唯有君问雪,在那里大喊了一声,“哥哥,不要捡起来!”
因为,一旦捡起来,代表着我和父君走了两条路,从此背道而驰。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如此圆滑,绝对不会戴着面具生活。
或许,父君从一开始就知道,下毒的不是我萧以铮,而是息夫人,但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爱息夫人,如同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