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语气含斥,眉宇间却尽是无奈心疼之意,将暮青扶起来时,顺手为她拂了拂战袍膝处的沙尘,那般自然细心,仿佛此事已做了千百遍似的。
暮青看着步惜欢,今日观兵大典,水师军威慑众,她知道在百官眼里他只是傀儡,因此才率万军跪拜,以示江北水师拥护他的决心。她今日必须守规矩,百官不把他放在眼里,江北水师永尊他为帝。
至于呼延昊忽然在此时揭穿她的身份,她虽未料到,但已明其意。
呼延昊想要拖延时间。
观兵大典已经结束,此时理应起驾回城,呼延昊在这时揭穿她的身份,无非是想借此事引得百官和军中大乱,拖延帝驾回城的时间。这时候,元谦必在盛京城里有所动作
她不慌,不解释,不补救,任百官疑她,责她,问她,是因为她知道今日盛京城里不止一方有动,步惜欢的人此时在城中也有所动作,既然呼延昊想拖延时间,那她何不将计就计,陪着一起拖?
步惜欢叹了一声,她的心意,他懂。但今日,他亦有他的心意。
步惜欢牵起暮青的手缓步拾阶而上,华袖舒卷,彤云里隐有九龙舞天。
呼延昊就在高台前垂眼看向两人的手,目光刚落,便见步惜欢的袖中隐龙暗动,仿佛自云天而降,风电将来他目光一变,纵退而避,王军拔刀,齐来护驾御林军见势亦纷纷拔刀围紧高台,百官惊慌地盯着大辽的王军,一片刀光剑影欲相杀的纷乱态势里,步惜欢牵着暮青的手站在了高台前方。
高台下,军师韩其初为首,章同侯天老熊莫海四路军侯在后,刘黑子汤良乌雅阿吉等都尉在更后头,良将百人,精兵万余,一齐跪地仰头,望着步惜欢和暮青,惊疑不定,目光灼人。
月杀面无表情,章同眼神黯然,韩其初聪敏过人,似心中已猜出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朕自幼登基,至今已过二十载。二十年来,权相摄政,外戚专权,上无父族庇护,下无四海民心,唯得一人,托付真情。朕为一国之君,上未能清奸佞勤朝政,下未能清明吏治护佑百姓,使她父仇难报有冤难伸,以女子之身行儿郎之事,此乃朕之过,朝廷之过朕当自省,百官当自省,这吏治究竟污到了何种地步,才可逼得女子从军入朝,替父报仇”步惜欢紧紧牵住暮青的手,虽望着万千将士,此言责的却是百官。
他尚未直言她的身份,便先归罪于百官,堵了百官拿纲常之言诛她之口。
高台上下一片死寂,有些话不必说,其意已明了。
“朕背负昏君骂名,被天下笑嘲二十年,唯她对朕托付真情倾心相护。而今,她已寻得杀父真凶,江北水师也已成精军,也该是她卸下这些的时候了。今日朕便在众位将士面前宣旨汴州汴河城古水县仵作之女暮青,孝敢替父报仇,勇能从军报国,智可断案平冤,武能带将练兵,英睿孝勇,肃正德茂,乃天下女子之冠,册其为后,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主六宫大兴江山一日不易主,六宫之中永不纳妃嫔”
高阳当照,湖风和静,百官哑言,万军无声
此乃他的心意,今日城中有大动,大事若成,朝臣必然盯着后宫,那不妨今日就给百官一句话,断了某些人日后的念头,还敢有此念的,也要掂量掂量江北水师之威。
暮青静静望着步惜欢,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手握得很进,紧得像要嵌入骨血,永世不分。
她浅浅一笑,在尚无人反应过来时,低头,揭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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