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把视线从宣纸上挪开,低着头点了点,好像也没什么可同他说的,她想了想抬头由衷地道:“你订亲了是桩好事,届时成亲了也别把我这同窗忘记才是… …”她笑了笑,微微歪了头,额前一点碎发被太阳照得黄黄的,“先在这里祝贺你,改日你订亲宴上我再叫人送贺礼到贵府。”
赫梓言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色这时才微微一动,“你不去?”他对上她一双晶亮的眸子,胸口滞了滞,却扬着唇道:“连我的订亲宴都不愿意参加?”
湘别开眼,神情不自然到了极点,她不是不想去,只是到那时候她已经身不由己了罢。哪个公侯小姐能自己到外头吃酒席的,说起来,她已经比她们经历得更多了,不可以再贪恋男人世界的自由。
“我不是不想去,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湘不再解释,抚了抚心口预备到外头顺顺气。
赫梓言湘要转身,手上没注意就拉住了她。
湘回过头,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诧,她慌里慌张地举目四顾间,他却收紧了五指狠狠攥住她。
“别走,陪我说说话。”
没人看到就好。她蹙了蹙眉,如今在他跟前好像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其实赫梓言订亲了是好事,于他于己都好。
湘还担心赫梓言因为喜欢男人而不会娶亲呢,好在侯夫人安排得很及时,年轻的男人,一时误入歧途不打紧,只要趁早走回来就还是有救的。
这日晚间是太子伴读徐长瑄的生辰会,湘百般推脱不过,只得随着赫梓言到了京里据说是最最热闹最最上乘的酒楼里。
她表面上装得镇定,其实是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的,跟在赫梓言身侧,被这花团锦簇的缭乱迷了眼。
大约是气氛所致,席间所有人都笑呵呵的,徐长瑄为生辰还特为请了京里德成戏班的台柱子来,对于众人来说,唯一的遗憾可能是太子殿下临时有事不来了。
不过这并不能减少少年人的欢乐,气氛还是很快就炒热了,处处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戏台子上戏子甩着水袖,嘴里咿咿呀呀拖着老长的调调,声音婉转动听,婀娜的身段最是叫人赏心悦目。
湘和赫梓言坐在靠窗的席面上,桌上其实没几样菜,倒是眼前酒盏空了就有人满上空了就有人满上。
湘是不大会喝酒的,赫梓言一头喝一头注意着他,眯着眼瞧见宁湘偷摸着把至少三杯酒给倒掉了。
“又空了?”赫梓言笑笑,拿起酒壶为湘满满斟上,“宁兄弟海量,今儿长瑄生日大家伙儿高兴,来,我敬你。”
湘拿起酒盏笑得尴尬,可他就那么一眼不错把自己瞧着,她不好意思不喝了,咽咽口水,壮士割腕似的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喝完咳得满脸红扑扑,眼睛汪汪的能沁出水来。
同桌的几人这时候也喝大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男人看重的无非权势、女人、金钱。
眼下这位就毫不例外,咽下一口酒水道:“… …要说美人儿,那些楼里头的花魁算不得什么,年前我有一回无意中见到将军府的杨四姑娘,啧啧啧,那模样,那身段,虽然只有匆匆的一眼却委实叫人印象深刻,”他一脸艳羡地看着对面的赫梓言,“可着整个京城,绝没有能越过她去的!”
说着淫|邪地摸了摸下巴。他左边那个大着舌头接过话茬道:“还是赫兄有福气啊,来日见天儿消受美人恩,真真享不尽的艳福——”
众人七嘴八舌聊起来,赫梓言始终没怎么开口,只是一杯一杯往嘴里灌酒,话题不知怎么偏到了桌上各位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个“严肃正经”的深刻问题上。
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首先得生得好啊,再来身段儿要窈窕娉婷,教养也不能差了,琴棋画倒不必精通,最后,要性子讨人喜欢才最佳。
问到赫梓言时,旁人都是又羡慕又奉承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满以为他会说“就像杨四姑娘这样儿的”,毕竟杨姑娘都已经是他换过庚贴订了亲的准夫人了。
赫梓言又往杯里倒酒,他到现在都没见过他未来的夫人杨姑娘,倒是杨四小姐如何如何美诸如此番的话听了几大车,可他丝毫提不起兴趣,他如今是早认了,横竖他知道自己是不喜欢女人的,哪怕人家是鲜花似的人,将来也不得不枯萎。
看一眼宁湘,她是典型的喝酒就上脸,这不才一两杯呢面颊上就起了红晕,倒是身子坐得笔笔直,眼皮却耷拉着。
面皮白得凝脂玉一般,诱惑人想不顾一切凑上去亲上一口… …
他支起手肘,狭长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觑着湘,漫声说道:“我没什么特别钟意的。”
众人心下了然,一时又看向宁湘,“你呢,宁兄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湘正想着赫梓言的话,乍然听到这问题脑子里犯迷糊,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喜欢…喜欢… …”
喜欢男的。
可这话不能说,湘吱吱唔唔了半天,赫梓言脸色沉了沉,他莫名的不希望听见她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于是道:“宁兄弟和我一样,没什么钟意的。”
这也算是帮她解了围了,湘感激地睇一眼赫梓言,帮他斟了一杯酒,小声儿道:“多谢你。”
赫梓言瞧着递到眼前的酒,执酒盏的手白嫩纤长,花枝一般伸到眼前,他翘起一边唇角,忽的扣住她的手把酒盏递到她自己唇畔,湘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