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怪不得她近日耳根子得了清静。
湘弯唇一笑,眼睛里藏了一弯月牙儿似的,“我瞧他这样倒也蛮好,横竖在学里并不花心思念,倒不如自此不来,我也能得清静。”
茗渠湘笑她也跟着干巴巴地笑,依她看,赫三爷分明对她家姑娘起了什么心思,只是他不晓得姑娘的真实身份,怕正纠结着呢。
这些话茗渠也只好在心里想想,嘴上却万不敢同湘说起。
这日落了晚,园子里风呼呼地吹,天上一抹黄晕晕的镰刀月隐在树枝后头,园子里还没落锁,湘端着红釉弦丝瓷碗趴坐在韶华馆的小亭子里,薏米红枣汤香喷喷的,她低头喝一口,眼睛就朝正屋里张望一下。
“不好。”湘冷不丁想起什么,“砰”的放下小碗,拎着袍角往房跑。
她总觉着把什么事儿忘记了,现下好容易才想起来,原是赫梓言那一幅画儿,本该前两日就交给大老爷的,却抛在脑后了。
她在房里吭哧吭哧一顿翻找,终于在大青花瓷缸里寻着。
事关爹爹,若不是茗渠那一日恰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湘想自己是决计不会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的。
此时慈平等几个大丫头都在正屋里,湘朝里头张望了下,无意惊扰她们,独自出了韶华馆。
到二门时有一组巡夜的婆子拎着纸灯笼经过,湘抱着画儿,冷风吹进她宽大的袖袍里,鼓胀起来鬼魅一样,那几个婆子来不及发现她,她就小跑着出了仪门一路进了大老爷的房。
也是巧了,大老爷才打开门,只觉迎面一阵香风,携着夜晚独有的寒凉气息扑进怀里。
湘“哎哟”一声,唯恐把画儿撞坏了,也顾不得自己撞到谁,展开画儿细细端详一番,见画儿安然无恙才抬起头,待见着大老爷阴晴不定的一张脸,唇边小小的笑弧霎时就灭了。
“老…老爷,”湘吞咽一口,黑亮的眸子里浮出一点怯怯的神色,“湘儿不是成心的… …”
大老爷托在她背上的手缓缓松弛开来,拧起眉头训斥她,“你到底将规矩学到哪里去了,这会子是什么时辰由得你跑来跑去?若有个闪失摔着了,可还要像小时候似的哭鼻子求爹爹抱么。不成个体统。”
湘低下头,近来心头不顺了就想绞手指头,可她知道绞手指头这样的小动作都是姑娘家做的。她现下是个男子,她不能。
湘益发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画儿上,往门里挪动了几步道:“这是忠义候府赫梓言叫送来的画儿,说是父亲要的。”
大老爷面色稍霁,接过画儿进屋里对着烛光端详一番,眼中赞赏流露,看了好一时才妥帖卷起放置在案上。
大老爷只叹息自己的儿子没这个才情,赫梓言的画是连当今圣上也赞赏有加的,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做臣子的少不得对忠义候府这位年轻的世子爷侧目。
“明儿备一份礼,下学了代我送至忠义候府上去。”大老爷起身往门口走,夜风卷了他的话递送在她耳畔,“到底是同窗,合该多走动走动。”
大老爷混迹官场多年,眼见着皇后同薛贵妃的关系一日日愈发不可调节,他是薛家的女婿,外人瞧着他必是死也要同薛家绑在一处的。
他却不得不存了旁的心思,夺嫡自古以来便血雨腥风,这条路上荆棘遍布,倘或薛贵妃扶持的小皇子登基,宁家自然安宁富贵更甚往昔,然而,倘或最终顺利登基继位的是太子,那么宁家便如同大海里一叶扁舟,海浪后万劫不复。
宁府已经在这局里,根本无从抽身。大老爷揉了揉太阳穴,依稀见到湘嘴唇动了动,说的大约是“可是”二字。
他在儿子肩上拍了拍,“照我的话做,”顿了顿,大老爷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信任地嘱托他道:“来日说不准要将你姊妹们许一个进他赫家,眼下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皇后娘娘容不下薛贵妃,贵妃娘娘同样也不肯示弱。湘儿如今大了,我思量着也是时候同你说这些——你是否看清咱们家的处境?”
湘一愣一愣的,都说她如今大了,她也不过十三岁罢了。
大太太同她讲日后嫁人的事,大老爷却是正经开始灌输朝中的局势与他,父亲母亲说的是截然不同的事… …
湘面上惘惘的,迎着大老爷的视线乖巧地点头,“湘儿清楚了。”
翌日下了学,湘听从大老爷的话到忠义候府走动。
她只识得赫梓言一人,且…在她的认知里他们除了同窗这层关系并不算得是熟识。茗渠递了名帖给门上的小厮,那门里人见是璟国公府来人态度立时变得恭敬起来,点头哈腰的一路把湘往赫梓言的住处领。
忠义候府果然气派,沿途雕廊画栋比比皆是,园子更有许多连湘也叫不出名字的稀奇花朵。空气中浮香隐隐,湘不着痕迹地张望,被领至待的正厅。
茗渠拎着带来的几件礼品跟着个穿戴齐整的婆子往别处歇息吃茶,湘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里头是方才途经茴鲜楼时特为买糕。
她打听过了,学里旁人都说赫梓言欢喜吃这个。想要拉近距离,投其所好总是不错的。
湘坐下,很快有穿着齐整的小丫头进来上茶,她掀开珐琅彩瓜蝶连绵葫芦盖碗嗅了嗅,里头碧玉一般的茶汤,是庐山云雾。
湘初时只是浅啜了口,可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茶也喝完了,赫梓言还是不曾来。添茶的小丫头再次进来的时候湘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