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兰原本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觉得不对。有一句话放在她的身上,实在贴切,叫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还人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又所谓“事不过三”。她一向性子温和,自诩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末世以前也没有十分过不去的人和事,所以即便现在人人自危,她依然没有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她帮过人,也救过人,可是却被这些帮过救过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谋算性命,着实可恼。
因此,当她决定打开库房东门的时候,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后来,她网开一面,并没有堵死天窗、赶尽杀绝,即便算不上以德报怨,至少遵循本心,无誉亦无咎。
可是,大仇得报,再看眼前的情形,她不禁心乱如麻:死掉的人未必当死,活着的人未必该活,她可痛快?
矮个子保安守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地方,嘴里发出提醒:“我们今天离开,还是明天一早动身?今天有些晚,倒不是不能走,要走最好现在动身,争取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开上高速,找个休息站好过夜。”
一字粗眉闻言皱眉说:“去哪儿?这会儿已经是下午4点多,天马上黑,怎么走?而且,我说过放你走?你他娘……”他突然瞥一眼兀自纠结不已的陈秀兰,急刹住嘴,改口说:“你一个人,搞得大家死的死,疯的疯,就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想得美!”
“我做的事,后来你们不也认同么?”矮个子保安眼睛不眨一下,直言反驳说:“现在事情不成,苦主面前,怎么,要把所有罪名往我一个人身上扣?”
一字粗眉怒眼一睁,说又说不过他,便直接提起拳头要打人。
矮个子保安稳坐如钟说:“你有力气动粗,不如想想今天晚上怎么过。没有帐篷,没有被褥,零下将近二十度,北风六七级,呵!”他不必继续把后果摆出来,已经足够缓下一字粗眉气冲冲的脚步,令他沉重站在原地。
络腮胡子也在想这个问题,拿眼瞟神思不属的小雨,沉吟说:“我们大老爷们儿,一身皮糙实得紧,还tm怕挨不住,她们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更要冻成人肉冰棍儿。”
一字粗眉和矮个子保安俱默然无语,分明腹诽,哪来她“们”,分明只有“她”。
陈秀兰被他们的聒噪打断思绪,正好听见这句担忧,不由更加心浮气躁——这个明显跟她毫不相干的问题,硬生生又要变成她的麻烦。
果然,络腮胡子嘿笑着往她身上赖:“要不,让她跟着你住一宿?就一宿!你也甭管我们,赶明儿我们大难不死,还tm能活着醒过来,一准儿自己滚出去,各自找各自过冬的储备,指不定就此分道扬镳,再不累您。”
这种天气,干熬一个晚上,与其奢望不死,倒不如准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听他使上敬称,她也不说话,想怎样两全其美。
络腮胡子似乎默认她答应下来,转身一步三颠,来到小雨身边,大手一揉她的头发,乐呵呵说:“齐啦!你晚上睡觉,跟她进帐篷去,不要管我。”
陈秀兰好气又好笑,才要刺他两句,不料变故陡生。
原来,小雨整整一天表现奇怪。这会儿冷不丁被他摸到脑袋,简直像一管炮仗点燃引火索,一蹦老高。她两手胡乱挥舞推搡,嘴里似哭求又似要挟,惊声尖叫:“别过来,你别过来!”一边说,一边连连后退。
谁知她身后不几步就是天台边缘。这一退,左脚登时踩空,眼看身体倾覆,失去平衡,下一秒就要头下脚上跌下去,大飨尸群。千钧一发之际,又是络腮胡子飞身上前,一把将她抱个满怀,两个人摇摇晃晃,险险稳住重心。
小雨吃这一吓,两眼倒比先前找回一点焦距,惊魂甫定地看络腮胡子拥着她不撒手,贝齿一咬说:“放开我!”
温香软玉在怀,络腮胡子全身心享受,美滋滋哪还肯守君子之礼。直到右臂伤口被她狠狠叼住,一阵钻心剧痛席卷全身神经,自颈椎至尾椎,连手指尖都颤好几颤,这才疼得他不得不甩手跳脚地急忙松开,嘴里呼呼喝喝说:“哎,你咬到我了!我是英雄救美,你以身相许不委屈,还不……”话没说完,便被他心中眷恋不舍的小手,使劲往后一推。
络腮胡子虎眼大睁,定定地看着身前这个让自己几次三番不惜舍命相护的人,瞳孔中的苍白小脸越来越高,离他越来越远。她正冷然看他跌落天台,浑身上下瞬间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快意光芒,细嫩单薄的双唇轻启:“你不知道么,温柔乡,是英雄冢。”
这幅画面一直定格在他的眼睛里,烙印进心上,直到他轰然坠地,直到他被头顶的丧尸遮挡住视线,直到他周身疼得再也感觉不到痛苦,直到他的的目光渐渐黯淡、永失神采。
事情几乎发生在刹那之间。除去疯掉的货车司机,天台上其余四个可以正常思考的人一时全愣住了,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凭谁料得到,前一刻正在深情相拥的两个人,下一刻竟相爱相杀——当然,严格说来,不算相拥,更不是相爱。
一字粗眉最先回神,大吼一声奔至天台边缘,眼睁睁看着好几年的室友兼大哥命丧当场,双目通红,似要噬人。
陈秀兰等人也先后凑上前,见络腮胡子身死,虽程度不同,却无一不感到难过。这个大汉满嘴粗话,动不动对人挥拳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