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沧泓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忽然问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来:“你难道不懂,这是件废力不讨好的事吗?”
“微臣只知,君有命,臣当慨受不辞。”
“哦?”傅沧泓不禁直起上半身,一手捏住下颔,“这倒是句新鲜话儿,难得你有这样的境界,朕且问你,姓甚名谁,现居何职?”
“启禀皇上,”男子神色镇定,没有半丝慌乱,“微臣姓委,名忆德,现任吏部侍郎。”
“哦,”傅沧泓点点头,拿起一张黄帛,提笔龙飞凤舞,“钦任委忆德为上卿,持天子节栉,三日后启程前往边城,主持一切交接事宜。”
上卿?
冯翊梁玖及朝中一些官员,不禁隆起眉头——从小小四品侍郎,直接升为与丞相品阶齐平的上卿,是不是太快了?
“怎么?”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报复性的谑光,“爱卿们有异议?还是后悔了?”
“臣等无异议。”众臣齐齐躬身答道。
“就这样吧。”抛下朱笔,傅沧泓站起身来,朝丹墀下行去,快至侧门时却又停住,转回头对还立在原地的委忆德道:“一个时辰后,御书房独对。”
“微臣——遵旨!”委忆德嗓音高亢地答道。
“臣等告退。”躬身朝已经空了的龙椅行过礼后,众臣方才转身,鱼贯朝殿外而去。
“委大人,恭喜高升哦。”
“委大人,真是胆魄过人,好好做,前途无量。”
投向委忆德的目光,或者戏谑,或者嘲讽,或者质疑,或者妒忌……而委忆德神色平静如常,均躬身还礼。
直到一帮子人走完,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独自踏出高高的门槛。
“以德,以德。”出宫门不远,一名身着蓝色官袍的年轻男子从石鼎后探出头来,冲他直招手。
“焦和?”委忆德面色微凝,迈步走过去,疑惑地看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恭喜你高升啊,将来鸿图大展,可别忘了提携小弟。”
“嗯,”委以德向来不爱在这些人情世故上虚以委蛇,立即用别话岔过,“你不呆在礼部,却来这里做什么?”
“别提了,”焦和一摆手,“礼部那地方,常年冷清得连只过路的麻雀都不肯落下,就是呆在那里,也只是凭白浪费光阴而已。”
“即便如此,你拿了朝廷俸禄,就应该好好为朝廷做事才是。”
“看看看看,忆德兄你就是这样,凡事爱较个真儿……”
“不是较真儿,”委忆德眉头皱起,“我是说实情——纵然你想调出礼部,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该擅离本位。”
听了这话,焦和心中顿时别扭起来,但嘴上却不愿得罪这位刚刚“青云直上”的好友,只得强撑着面皮“嗯”了两声,道:“忆德兄此次前往边城,如果差使办得漂亮,回来必获重用……不知忆德兄现下有何打算?”
“当然是办好手上的差使要紧。”委忆德心中已经不甚耐烦,但碍于面子,始终保持着客客气气。
见套不出口风,焦和暗自懊恼,那说话的语气便带上几丝酸味:“忆德兄做了一品大员,果然与从前不同了……”
“焦大人,”委忆德面色微变,“忆德还是从前那个忆德,所不同的,是你看我的目光变了……部里还有些事要忙,在下先告辞了。”
“呸”,待委忆德的身影一消失,焦和便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来,“看你能到几时。”
委忆德却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一直在思虑着北宏和周边诸国微妙的关系——在天承大陆,北宏的地域是最广的,民风向来较彪悍,是以,其余诸国就算有野心,也极少将手中的箭矢指向北宏,更多的,是贪婪璃国的富庶,这,也是璃国灭亡的另一个原因——纵然傅沧泓不下手,金瑞和虞国迟早也会,不过现在,局势却起了变化——傅沧泓将夜璃歌带回宏都,只怕其他诸国也会转移目标,是以,办妥与虞国的交接,便显得十分重要,倘若虞国想借机“趁火打劫”,虞国会“趁火打劫”吗?委忆德陷入沉思——他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是个不谙官场“规则”的愣头青,只是他的出牌方式与众不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