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宫墙的颜色颇为灰暗,由此宫道上的石座灯台大都比肩而起的,三两步便是一盏,随着夜深宫静时,还会熄灭几盏,做以节省。
穿过一处满园夏花,行过一座辉煌宫殿,我走的脚踝有些疼了,却仍旧没有达到楚王想去的地方。
我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多嘴问,只能内心祈求着神明能让他走的慢些。
在绕过一处满是花树的幽静处,楚王终于在一处花门前停下了前行。
若不细看,还当真瞧不出这里有一扇宫门。
宫门紧紧地关着,门上爬满翠色浓郁的朝颜藤,而四周的墙边皆是种满了颜色各异的芙蓉花。东楚并没有尔雅那般温暖,虽然看上去枝叶繁茂,可生的却比尔雅城里的花树矮小不少。
宫门上有一匾牌,写着嘉悦宫,那个“悦”字被藤蔓挡住了一般,敲过去,倒是像个‘兑’。
在跟随着的侍监高唱一声:“王上临”
那扇花门瞬时便打了开,从里面迎出一位身着俏丽银朱色衣裳的女子。我以为她是这宫的夫人,却见她朝着楚王拜了大礼,俯身请楚王入内。
楚王依旧冷着脸,走入宫门内。
嘉悦宫的内院看起来不大,可却十分精秀,庭院虽没有山石水塘,却栽着诸多花树。最显眼的,便是开得正繁茂的九重葛。
花树后面有一四方楼台,内部灯火缭绕,远远望去默然有着说不出的温馨之感。
少时,一位身着月白衣裳妇人,在一矮小的女婢搀扶下,自树后的楼台之中走了出来。
她将青丝梳成回心髻,未佩戴奢华的珠玉装饰,仅有额间坠着的一朵碧玉华胜。
她似是有严重的眼疾,看不清前路,仅靠身旁的女婢带着她往前走着。
等她走得近了,我才认出,这个患有眼疾的妇人,正是雉儿。
曾经于蔡宫服侍过我,后因锦葵一事被我送出宫赐了姓氏的姜雉儿。
她缓缓俯下身去,摸索着与楚王做拜礼。
楚王无动于衷地道了一句:“起身吧。”,就是连搭把手扶起她都显得格外吝啬。
雉儿欣然接受,在身旁女婢的搀扶下艰难起身。
我瞥了一眼那个身着银朱色的女婢,见她始终媚眼如丝地望着楚王,也不肯上前去扶起自己的主子。
我愤恨地咳嗽了一声,却见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瞪了我一眼,更加肆无忌惮地卖弄风骚起来。
看来这宫婢并非一次这般猖狂了,还是个惯犯,欺负雉儿有眼疾,看不清面前的事物,便这样欺辱她。
楚王绕过雉儿,行至花树后的四方楼台,我见此也跟了过去。
楼台之中所设的布局,同我在蔡宫合欢殿的布局相差无几,只是在靠着花树的围栏旁,放着一展绣架。
绣架上,是一半还没绣完的合欢花。
“你的眼睛不是已经瞧不见了吗,怎么还不听医官的劝阻,继续做着绣工?”虽然楚王说这话时,是在表示关切,可他语气却十分刻薄,像是冰河里的一块石头,又冷又硬。
“妾闲来无事,绣着打发时间罢了。”雉儿恭谦地回道。
“赠予孤的那芙蓉香包,也是你亲自绣的?”楚王问道。
雉儿淡淡地笑了笑道:“妾出身低微,并不懂香,只将绣好的香包送去交付于王后,再由王后帮着妾配了安神香,赠予王上。”
果然,并非我嗅觉失灵,而是雉儿绣得那香包之中,并没有放入任何香料。
由王后带着头内斗,这楚国后宫还真是藏龙卧虎。
“可孤瞧着那香包上的金银丝到不像是你的物件。”楚王继续追问。
雉儿尴尬地笑了笑道:“妾这也没什么好的丝线,便求了丹嫔,是她赠予了一些金银丝与妾,绣完香包后还剩了些,妾正用来绣合欢。”
我闻此回首望着绣架上,才绣了一半的合欢花,丹朱色的花瓣外,镶嵌着金色的丝线,看起来耀眼夺目。
我走过去,俯身而下,闻着金线上的味道,鼻子里忽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而后两到血迹顺着鼻子过了嘴唇,流在了衣襟上。
我抬起手背,用衣袂擦干鼻子上的血迹,走来她的身旁问道:“可否之前丹嫔也赠予你许多金银丝供以绣作?”
雉儿听闻我说话声音,漆黑的双眸刹那间有些失神。
“早前,她所绣作的楚国山河图,便是用这金银丝钩编楚国山峦的。”楚王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我斜着眼看他,想来在我晕过去之后,他便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知道过去在蔡宫时,我与雉儿相熟,因此在我醒后,故意询问我“见到故人之物,心中可有感触。”
我知道那香包上的所附着毒药,为了保护雉儿,只能选择说谎。
他带着我来嘉悦宫见故人,毫不费力地戳穿了我的谎言,并借此嘲笑我的笨拙。
一个亡国绣女,被人用金银丝毒伤了双眼,还继续与毒害她的人交好,并且将带毒的金银丝绣成了香包,赠予楚王。
“请问,这位宫婢的声音听起来好些熟悉,可是之前与妾见过?”雉儿茫然地朝我望了过来。
想必在她眼中,我只是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她看不清我的脸,也不知道我是谁。
楚王转过头,对上我的双眸,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似乎在等我要如何回答。
我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奴这声音,自来就是平常音,与许多人的声音相近,因而夫人听起来就觉着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