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王轻哼一声:“今日去见东阳公主,可是心里难受了?”
少公子渐渐回神,语气沉重地道:“略有愧疚罢了。”
若只是‘略有’,那么他也不必特意来寻周女王,抒发心中郁闷了。
周女王莞尔一笑,少公子心中烦闷郁结,自打他一入殿后,周女王便一眼瞧了出来。
如今他为大周的昭明太子,遇事之时为了能独当一面,由此只能隐感,习惯了不喜形于色。
这偌大的大周宫,怕是也就只有周女王这里,能让他安心地抒发心中喜怒。
“孤曾问过东阳公主,可否需要近身宫婢侍奉,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孤猜想着,她大抵是不想要你为难,孤瞧着那园子也够大,他们二人朝夕相处,倒也不会不自在。”周女王放下手中竹简幽幽地道。
“太医局的医官每日都会前去为她诊脉,司膳阁的三餐和茶点也会按时送到,孤也已然吩咐守卫柒园的兵长,若是有东阳公主所需日常物件和吃食,不必禀报于孤,先满足其所求,如有宫婢和卫兵对其不敬不尊,等同触怒周公主,即刻处罚,不得求饶。”
周女王并非是失察,而是故意不与少公子言明。
“现下心中可好受些了?”周女王又问。
少公子神情木讷地点了点头,可心中那道愧疚的枷锁仍旧没有打开。
他原以为,只要给予君绫这天下最好的,便能弥补他曾经给予她的伤害和利用。周女王帮他所做,只有多,没有少,可他的心中却没有因此而得到安宁。
若是,将来有一天,他同福祥公主重逢,他又如何去补偿她?
“孤知道东阳公主和玉帛县主二人对你来说,大有不同,可你现在为昭明太子,决议之前,莫要太过于杀伐决断,就如东阳公主这般,你想要的回头,都没了机会。”
“人臣,人臣,总是要先为人,再为臣。”
周女王心知少公子的郁结还是没解开,他明明是个重情重义的少年郎,却为重获天下共主之位,逼迫着自己变成一个无情无义,无伤无痛的坚石。
若是他一直是个坚硬心肠的人也就罢了,可毕竟他也曾有过玉软花柔的心肠,强撑着自己化作顽石,到底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罢了。
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双眸一片赤诚:“儿臣本就没想要回头,即便是再来一次,依旧要如此。”
有所得必然有所失,若是君绫怨他,那他便受着,若是君绫不怨,那他便一如既往地待她如初,用尽余生补偿。
周女王轻叹一声:“若是你觉得心安,孤也无话可说,只不过这世上虽有步步为营,却也有悔恨终生。”
料想少公子这辈子,大抵是会抱恨而终,所以他早就不在乎会多这一两件的悔恨事了。
至于帛余,少公子方才已然为她想了一个好的去处。
四月初五,周女王于五祚山祭祀神明盘皇,大典结束后,于明堂召见陈候。
陈候登位甚久却始终未立君夫人相伴左右,周女王体恤陈候,特赐玉帛县主于陈候为妻,即日于安阳城内完婚,礼成之后才能离开安阳。
陈候此次前来,十分惧怕周女王斥责他的篡权夺位,因而早于圣安出发前便部署周全。他所培养的护卫于客商的身份入安阳后,聚集在郊外三里等候。护送他一同来的兵将位于宛城关外,只等着他的令下,攻破城门去救他。
周女王赐陈候恩,既是承认了陈国侯的身份,陈国侯只能感激涕零地欣然接受。
陈候的手下兵将战战兢兢等候多天,却没想到陈候不但没受到性命威胁,反而得了周女王的嘉奖,抱了个美娇娘回来。
不但陈候手下兵将未有预料到,即便连陈候自己都犹如做梦一般。
行夫妻之礼时,头脑晕乎不清,只记得这玉帛县主的皮子如雪一般白皙娇嫩。
至于始终执着于少公子的玉帛县主,是如何答应嫁于陈候,也不过是少公子做的一出好戏罢了。
他给予帛余亲近他的机会,他第一次抱着她的腰身,吻着她的脸颊,与她假意说起陈国国君的谋逆之心。
他说陈国的国君妄想同楚国一样,问鼎安阳,企图称王于九州,夺取天下共主之位。
他虚情假意地借此说出想要安插细作与陈国侯身旁,却苦于没有信任之人。
帛余自小于缠情岛长大,大抵是不懂宫中尔虞我诈,所以先前被人鼓动拜庄荀为师,导致周女王险些遇刺。
第一次触及到少公子的帛余,欣喜若狂地想要成为少公子最信任的人。她的纯情天真对于她所处的境况来说,是一种罪过。
这种罪过使她像一只无用的灰雀一般,由少公子的手中,辗转而去了陈国侯的手中。
少公子真正安插于陈国的细作,乃是千面阁的人,他们隐于服侍玉帛县主的宫奴之中,同去圣安陈宫侍候。
可笑的是帛余却还在认为自己,是少公子紧要的人,帮着少公子留意着陈国侯的举动,尾生抱柱般地等着少公子接她回家。
七月十四,秋尝祭祀,出走快到一年的妫娄回到安阳。经过他这一番努力,摊丁法已然在周地全面推广,并且初见成效,今年秋尝,光是灵川和永康的产谷数量,大约等同于穆王时,整个周地的产量。如稷、麻、菽之类,更甚繁多。
周女王觉着时机到了,便召见少公子于胧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