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是听老茶说起的,关于娘亲死去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茶说,娘亲似是有预感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因而穿上了朱红色的绣线百花盛开的舞衣,在堂前再次为父亲跳了一段闻花舞。
老茶说,那样好看的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说娘亲好像是天上落下的仙女,那样轻盈一跳,仿佛就在一转身的刹那间飞回天上去了。
所以娘亲最后那一跃,便跌入父亲的怀中,再也没有起来。
一曲闻花舞,两相生眷恋,三生而得幸,与君度此生。
那一直等着我,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大概就是太医贺说的回光返照吧。
毕竟,娘亲的遗憾都在生前的这一段日子里得到了弥补,虽然短暂,但至少弥足珍贵。
我抱着娘亲的白骨,昏倒在地上,不醒知觉后,是被在宫道上捡了我的金钗以及绣鞋的百里肆抱回到长信宫去的。
他本来是想训斥我一顿的,却未想到顷刻之间我变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我足足昏睡了五日,并且伴随着发热,期间还被太医贺断定要被内火烧傻了,更有性命之忧。
还好是百里肆献出了家中祖传的黑灵芝,让我有得以活了过来。
醒过来的那天,我睁开眼睛便见到了已经回到宫里的芊芊,她依旧一身草绿衣裳,站在床前,见我眼皮动了,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张开了双眼,回想着娘亲死时地模样,并确定那不是一个噩梦。我坐起身,拉着芊芊的衣袂,嚎啕大哭起来。
芊芊坐在我床边,将我拉入她的怀中,使我能哭的舒服一些。
她说她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姑娘哭成我这个模样,嘴张的太大,连喉咙都看到了,哭声凶猛,连长信宫的乌鸦都被惊跑了,并且被我的哭声吓的,再也没有飞回来。
一连三天,哭湿了芊芊三套草绿色的宫服。
一直到第四日,她拿来了香棠胭脂雪给我吃,我才止住了哭声。
她说我的眼睛肿的就像树上的棠梨一样,若是再哭下去,就用我的眼睛来做香棠胭脂雪。
我敷着太医贺送来的冰片眼罩,答应了芊芊,不再哭了。
装饰陈宫内外的逐除大礼的朱红变成了丧白,娘亲的起灵被放在十四日后,原本因我高热不退,是由仲忧代我骑马举幡为娘亲引灵的。可我却坚强地在娘亲起灵的前一日从床上爬了起,并执意要骑着初一为娘亲执幡引灵。
父亲担忧我的身体吃不消,但却拗不过我,吩咐仲忧明日跟在引灵队伍之后,务必要保护我的安全。
起灵当日,我身穿素缟,手执白幡为娘亲引路。想是这些天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因此在引灵的路上,我一滴眼泪也没落下。
圣安城中的百姓大都觉得福相公主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们为素未谋面过的娘亲夹道哭喊,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为何我是这般硬心肠的人。
父亲以君夫人之礼将娘亲葬于潼安附近的北邙山,那里原是**子动用百工修给自己与父亲陵寝。
在她夺政之后便修好了,想来是毒死父亲之后就想排上用场,却未想到最先用着陵寝的而是娘亲。
淑良贤德夫人是父亲拟写的谥号,因为娘亲生前在寺院修行,因而陪葬的只有少许的金银铜器,牛羊牲口。
原本陪葬的人殉都因娘亲的仁慈而活了下来,他们被免除了奴籍,千恩万谢地返回到了家乡去。
在娘亲安葬之后没多久,父亲便病倒了,随着父亲病倒这个噩耗传来的还有楚军的动向。
自吞并息国,蔡国百城的楚**队,正集结在旧城,伏镇,蓝渝三城,再向前一步便是陈国的余陵。
掌握这个噩耗的,正是百里肆。自上次余陵遇刺是楚人所为,百里肆便觉着事情没有预想之中的那样简单,因而他派出了上卿府的护卫,伪装成前去楚国经商的人,打探到了楚**队的动向。
夜色正浓时,我才从父亲的景寿宫侍奉归来,就见百里肆正站在景寿宫的朱门前等着我。
此时天气已经回暖,绿芽新茂,大地回春。
不过早晚倒还是有些冷。景寿宫朱红色的大门外有一棵繁茂的棠梨树,此时的天气里只冒出嫩芽却还未开花。
百里肆穿着墨兰色的深衣,外披着水色的斗篷正站在树下望着天。
他闻门声响回了神,见我出来,缓缓地走上前朝我一拜。
“国君身体可否好些了?”他开口问道。
“还是早先的模样,整日昏昏沉沉,清醒时候,情绪低迷,望着寝宫之中的茶案睹物思人,太医励说是悲思过甚,伤了心肺,还是要开阔心绪,慢慢调理。”自打娘亲入陵寝长眠之后,父亲的精神便犹如洪坝溃堤,一发而不可收拾。他思念娘亲过甚,导致早先就受损了的心脉更加严重了起来。
原先父亲那时有时无的咳嗽,便是因为胸口疼痛而引起的。
这是太医贺告知给我的,他说有关于父亲心脉受损,皆由**子早先给父亲灌了太多的**而引起的。父亲不让太医令的人外传,所以连我也不知道。
我与百里肆走到了勤政殿的西暖阁,他将楚人进犯的噩耗讲给我听,并且告知我,上卿府前去楚国的卧底皆被发现,并且困于楚国旧城。
想来楚国对陈国暗下里的查探早有了准备,否则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就将百里肆的亲卫抓住了。
“我想知道他的意图?”我跪坐在桌案前,用银簪挑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