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逋是隐士不假,却并非消息堵塞的隐士,朝中于之交好并有书信往来的大臣可不少!
眼下,适逢皇帝病重,皇后临朝,百官换血之际,王朝或将更替之时,选择此时入京入仕,都代表着巨大的风险。
正因为对名利的看清,林逋才能说出这等真心话。
只做片刻沉思,李贤的语气甚是恭敬,道:“先生,您知道学生的梦想,也早厌倦了官场,自不如我家兄长对仕途的野心。
说实话,学生也想在这里传承科学,但学生在这些年的教学里,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若无朝廷的支持,很多教学都会变得异常艰难,就比如学生一直引以为傲的的科学!”
林逋道:“所以,鹏举你想把自己的思想,借机向皇子灌输,既而,自上而下的让科学,这门学科发展壮大?
难!难!难!
老夫当日就是沉迷了这科学的奥秘,才跟着你下山。但看你现在,为了这科学,又要跨入另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李贤的眼睛丝毫不显挫败,反而有种青年人少有的锐气:“不试试怎么行呢?许多人都以为学生是为了高官厚禄,才接受了官家的安排,为皇子讲课,为未来铺路!
但学生真的只是想去授课,想给寿春郡王讲些有趣的知识。”
林逋叹道:“鹏举你既然有了决心,那老夫就不再劝解了。你且放心去往京城,书院这边,老夫会多停留一段时间的。”
“学生谢过先生!”
这一夜似乎变得分外漫长。
林逋走后,李贤透过窗户,能看到正对着的柳永的窗户依然亮着灯。
可能是所有的运气都在科举那边给用完了,柳永前几年的官运一直不怎么顺。前岁之时,柳永之父病逝,柳永也因事被免职,潦倒之际,受到李贤的邀请,便下了琼州,入了书院,当了一名讲师。
白日的时候,李贤给柳永详细地说了他将离开琼州,北上东京之事。看柳永当时的表情,内心亦有着同去东京,碰碰运气,再入仕途的打算。
想来现在的他,仍处于矛盾的阶段。
任何人想做之事,旁人只能起到建议的作用,最终的决定权,独属于自身。柳永后面的路,依旧需要柳永自己去选择。
某一时刻,天亮了起来。
光芒之下,李贤睁开了眼。
书院也渐渐从寂静中醒来,学子的读书声,跑步声,都在彰显着——这新的一天,和过去的无数个早晨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当李贤打开房门之后,愣住了。
屋外全是熟悉的面孔,无一不是那些常于科学馆听讲的学子,这些学子,也恰好是对科学诸科真正感兴趣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六人,乃是他于昨日新任命的几位讲师,也是在科学馆停留最久,学的最为通透的几人。
“先生,一路顺风!”
“先生,我们会想您的!”
“先生,去了东京,别忘了给科学馆写信!帮我们解答疑问!”
面容稚嫩者,或是稍微年子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他们的不舍。
李贤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认真地端详着每一个人的脸庞,点了点头:“我也会想你们的。
同样,大家要时刻记得,科学作为一门新兴的学科,尚需要你们去探索和发扬,万不可生出懈怠之意!”
李自明不知何时入了学院,站在了台阶之上,看着幼子声情并茂的讲述,还有对自己信念的追逐,他摸了摸自己斑白的头发,觉得自己终觉还是老了。自己青年时的梦想,经历过官宦的磨砺,已经渐渐磨平了棱角。否则也不会在扬州的知府任上,辞官归隐。
“爹!”
看着祖父和父亲一前一后的从那高高的院墙走出,李锦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了父亲的怀抱。
“爹,走啦!锦儿要去京城!驾!”
感觉到自己在父亲李贤的怀抱里飞了起来,李锦兴奋的嚷了起来,丝毫不记得母亲说的“淑女范”。
李贤则是溺爱的把女儿抱在怀里,深深地望了眼背后的书院大门,以及旁侧石壁上,他亲自定下的书院校训。
然后,义无反顾地离开。
书院旁侧的庄园外,近二十辆马车已然备好。
李母和崔莺莺等女眷都坐在马车内,只是不断拉开帘子张望,一是担忧李锦跑下马车摔倒了咋办,二是担心错过了出发的吉时又怎办。
好在终于是来了!
罗飞和腊月的第一个孩子,那叫罗慧的十岁女孩,非常机灵的从李贤手里接过李锦,抱上马车。
但见家里的两位男主人骑上了马,目光游离,似在回味四周这熟悉,又将变得陌生的风景。
“爹,你今次不随儿子回东京吗?”
“不了,老家十几年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那些街坊还在不在。
还有,你入了京,恰你兄长也在京城任上,凡事拿不定注意,多和你兄长商量商量。
你爹不得不承认,咱华州李家,近百十年来,要数最争气的,当属你和你兄长二人。
别用小时候的这种眼神看我,你舅舅现当下,都把家业交给了你的几个表兄,你爹我就不能好好歇歇吗?”
父子俩对着前方的庄园和说了会话,谁都知道对方是在抒发对这边生活过的地方的不舍,但都没有直白的说出口。
直到家里地位最大的李母发话了,父子二人才犹如冲锋陷阵的将军,骑着马匹哒哒哒的沿着大道离开。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