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秋风吹来,拂动李培南的短衣衣襟,他穿着素净,显然也是为了便于出席母妃的祭礼。闵安不愿多花功夫与他寒暄,直截了当地说:“耳伤已经治了,世子能放我走吗?”
闵安说得轻松,李培南却是心怀愧疚。他想走近几步,闵安避他如同躲避蛇蝎,怎么也不肯靠过来了。
李培南指了指石凳,涩声道:“坐下,我有话说。”
闵安坐下来,侧过身子对着李培南。李培南说道:“你躲着我是应该的,我只有一个要求,留在世子府里,让我能照看到你。”
闵安低头回道:“放我走吧,耳朵已经聋了,世子身边是非多,我也抵抗不过。”
李培南听得闵安这样说,不由得想起闵安以前所挨的惩罚,无论是罚跪、鞭笞还是断手、受威胁,果真都是因自己而起,一两个月来,他也没见到闵安退缩一下。闵安现在坐在他跟前,微微低着头,露出了女子秀气的脖颈,侧颜极恬静,却说着最委曲求全的话,落的反差如此之大,让他这个聪明人一看,蓦地生出一股苦涩感来。
“当真是我没照顾好你。”李培南一开口,发觉声音有些抖,又连忙抿紧了嘴。前面是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对待闵安时一味横蛮;后面却是没有机会,让他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闵安欠欠身:“世子保重。”说出辞别话,即是表示去意已决。他起身要走,李培南想都不想,拉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溺水之人紧握最后一根稻草。
“留下来,给我机会弥补过错。”李培南诚恳说道。
闵安该说的已说完,该做的已承担,没料到李培南竟然不肯放手让他走。他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说道:“非衣曾提及,世子践诺不干预我的大小事务,切望遵守信誉。”
李培南果真松开了闵安的手腕,既然放手,后面的苦涩话也就无需再说了。他将闵安写回的书信贴身收藏,每晚拿出来查阅,当真信了闵安在里面说的话,以为闵安回来之后,一定会来他跟前亲自侍奉,所以特意吩咐管家收拾好了院子。
现在闵安要走,他也不能强留。
闵安一路坦荡荡地走到前院,李培南如影随形,跟在身后,扬手唤退侍从的侍奉。闵安路过院墙外,墙里的宾客刚用过茶点,正坐在凉棚里歇息,一直在端茶倒水的非衣此刻得了空闲,从垂拱门走出。
非衣念在前两年未参加祭礼,未向父王及兄长展露孝心,今天特意赶来,换上麻衣短服,不去管后院里的动静,专心招呼宾客。他本是好心,谁又想撞到了霉运。
闵安向非衣行过礼,也未寒暄两句,举步走向世子府大门。
院子里传来惊唤:“不好了!我家老夫人断气儿了!”
李培南与非衣双双抢进院门,凉棚地面已经躺倒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份干系不小,正是三品官员中书令马开胜的娘亲。
侍奉马老夫人的丫鬟乱成一团,非衣喝止了她们,走过去探了探鼻息,回头朝李培南看了一眼。李培南左右逡巡一眼,见到周遭众人脸色无异样,情知蹊跷不是起在他们这批人身上。
“唤闵安回来。”
得到李培南谕令的侍卫快步跑出,在路上截住了闵安。闵安听闻缘由,仍是不肯打转,侍卫索性将他拖了回来。
闵安被推进院子后,李培南摆摆手,众人依令朝后退了几步,露出通向凉棚的道路。检验尸身的备用物陆续递了上来,闵安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走向盛放马老夫人的凉席,仔细查验起来。
李培南留下宾客,且不避耳目,就是为了以示公正,当场获取眼证。
闵安验尸完毕,洗手熏香一下,走出来向李培南禀告:“老夫人无外伤,嘴角鼻下渗黑血,取银针试舌苔、肝脾,可推断是中毒症状。”
寂静中,马老夫人的随侍丫鬟小声抽泣:“老夫人要来府里参拜,特地起个大早,戒饮食,只喝了二公子的一盏茶,怎会突然中了毒?”
军医递过马老夫人喝过的茶杯,朗声道:“老夫已查验过,无毒。”
李培南对低头不语的闵安说道:“查明缘由,我去马府一趟。”
由李培南亲自出面安抚,侍母至孝的马开胜不至于当堂发作起来,要不回母亲的尸身,已让他隐隐生怒,随后非衣许下诺言,才能平息他的怒气。非衣跟在李培南之后也走进马府大门,诚心实意向马开胜讲明,他可留下来充作人质,直到老夫人暴毙之迷解开,期间可随马开胜心意处置。
世子府及二公子双双向马府表露决心,给了马开胜极大的尊荣,马开胜见好就收,没再为难进门的两位贵客。
李培南与非衣在应对马府一事上心意相通,有意想拉拢马开胜,分化彭马党势力,不使前期的游说、笼络之功付诸东流。非衣当真留在马府里,自发走进马家祠堂替老夫人守了一夜灵,面色始终虔诚。
李培南询问了一些马府里的动静,将消息带回,说给闵安听。闵安坐在太师椅里,用手撑着头,不发一语听完所有话。
灯华下,闵安的影子显得有些苍白。
李培南唤道:“先去歇息吧。”他站起身,让开的路竟是他自己的寝居里间,“我在外面守着。”
闵安用袖口按了下额头,不着痕迹擦去汗,有气无力应道:“谜底解不开,我就睡不着。”
马老夫人死得蹊跷,大庭广众之下,与外人无任何接触,就这样不明不白中了毒,浅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