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山也不去管乔峰,自顾自一边喝着烈酒,一边说道,“俺知道南朝的汉人瞧不起我们这些生在北地的汉人,说我们是汉奸。”说道这里,一指小伍子道,“这孩子今年还不满二十,跟着我们跑私盐跑了快六年了。你道是为啥?现在宋军里有几个杨老令公那样的?多是些贪官兵痞。打仗输给了辽军,回头就找老百姓晦气。小伍子村子百余户人家,都给那帮子恶兵屠了!那帮混障提着一串串的人头,说是剿匪大胜,回去领功。近千口人,就活了这么一个孩子!宋辽这么多年,要打不打的,最苦的就是我们老百姓。他们契丹穷人,拿盐和汉人换口吃的,被契丹贵族捉到,那是要被活活抽死的。我们这群吃不饱饭的穷苦汉子凑在一起,混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们不管你是汉人、契丹人、女真人、还是渤海人,你跟我们讲信义,我们就拿你当兄弟。你要是害我们的亲人、朋友,没二话,先捅了再说!宋朝的皇帝也好,辽国的皇帝也罢,谁把我们这群穷苦人的性命当作一回事。我们对这帮孬种皇帝忠个屁!等俺北山攒了钱,俺就领着咱们这帮兄弟,管他胡人、汉人,都带上家小,找个三不管的地方,建个‘苦汉国’。大家有饭一起吃,挨饿一起挨。咱苦汉子不怕拼命,谁要敢来欺负俺们,提溜着脑袋和他们打!”
徐老三窃笑,道“就咱们这帮大老粗,也想立个朝代当皇帝?”
燕北山大眼珠子一瞪,“王侯将相,哪一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再说俺也不想当那劳什子皇帝,就是给咱这些苦汉子找个安稳窝。有什么不行的?”
阿鲁笑着问,“这又是燕大哥的妹子教燕大哥的?”
燕北山挠头道,“俺妹子倒是说过些道理,就是她说的文绉绉的,原话俺记不下来。”
众盐贩哈哈一笑,平日里大家累了,也常常聚一起聊聊天、吹吹牛,如今燕北山的一席话,大家自然都不以为奇。
乔峰得知自己本是契丹人,心中最为难堪的就是:本以为自己身为汉人,杀契丹异族是天经地义的;而如今,他一个磊落汉子,却做不到无愧于心。如今听了燕北山一番异论,虽说不上豁然开朗,但至少知道这世间难以言说的苦痛难事实多,自己这样也说不上就天地难容了。如今身世渐明,乔峰却依然想听听乔氏二老和授业恩师亲口告诉自己,究竟自己是何来历;总是想寻到那带头大哥,查明当日南朝武人围击自己父母究竟是何原因。于是跟众盐贩通了姓名,又向他们买了些绳索之物,便匆匆告别,转回南朝宋地。却不知他转身远去后,燕北山抱着酒葫芦,望着乔峰的背影,喃喃自语,“萧远山,莫非是……”
乔峰与众盐贩别后,先顺着崖际潜入谷底,欲寻那萧氏夫妇的遗骸。然而三十年的岁月洗礼过后,又能留下什么痕迹可循?乔峰苦寻无获后,便踏上南行的归途。
南回路上,乔峰在宋辽两地分别请了人帮他再译那封石壁遗书。所得译文,皆与燕北山所说大意相仿。证得这遗书所言,乔峰更是归心似箭。
谁知刚入宋境,便听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丐帮被逐帮主乔峰,恼恨帮中前辈与智光大师揭他身世,杀害了他的师伯祖徐长老、高僧大德智光和尚。乔峰被这些荒谬流言气得是七窍生烟,奈何人家传的是绘声绘色。如今参与当年一役的,乔峰知道的,就仅剩赵钱孙了。乔峰一番打探之下,得知赵钱孙此时正和谭公谭婆一道,保护马大元的遗孀,眼下正在洛阳。
乔峰赶到马家时,已是快二更天了。马家宅院里一片安宁,只有东西厢房,尚且漏出光来。东厢房此时已是一片寂静,西厢房却传来赵钱孙那独有的哭腔,唱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乔峰悄悄潜了进去,却见赵钱孙已是喝得趴在桌子上了,嘴里还咿咿呜呜的嘟哝着。
乔峰轻轻上前,点住他的周身各大穴道,将其制住。看到桌上有一壶残茶,抬手向他脸上泼去。
赵钱孙在满脸滴水的时候,神志渐渐醒了过来,抬头看了看乔峰。脸上尽是不屑,冷笑道:“贼子!”
乔峰已知他必是听了谣言,心中虽不痛快,倒也没有怒气冲天,淡淡说道,“乔某刚自雁门关外回来,徐长老和智光大师不是我害的。”
赵钱孙闻言一愣,看乔峰神色不像作伪,却仍是嘴硬,“谁知道你到底做过什么?”
乔峰也不理他闹别扭,径自问道,“乔某今日来见前辈,只想问一句,当年你们为何认定在下爹娘要对大宋不利?”
赵钱孙略一沉吟道,“当日带头大哥听人报讯,便邀我等助力。我们这些人,都不曾另行查证。当年错杀无辜,今日把性命还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动手吧。”说完目光炯炯,看着乔峰,不带丝毫惧怕萎缩。
乔峰摇头道,“我不杀你。我只想查明亲爹娘的死因,杀你做什么?那带头大哥是谁?又是谁给他报的信?”
赵钱孙苦笑道,“是何人报讯,我等都不知晓。可笑做了如此杀孽,竟不知……嘿嘿,什么武林人物,不过是一群浑人!至于带头大哥是谁,却不能告诉你,难道让你再去找他麻烦么?某家再不济,也不做这种出卖朋友的事!”
乔峰见他双眼一闭,是执意不肯说的了。心中一急,便随手点了他的哑穴。正这时,东厢却传来了一阵呼噜声,不说惊天动地,至少这隔了三五丈远,尚且清晰可闻。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