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下午确实有约,每个月的今天都是去看裴司贤的日子,她的父亲。
晏城监狱偏远荒僻,两个小时大巴的车程后,裴羽出了车站,扬手招了辆黑车,报上地址后上了车,顺便把车牌发给季白尘,她看了眼时间,索性还没过探视的时间段。
黑车司机是个年轻小伙,难得接到这么年轻时髦的女孩,远看着就觉着赏心悦目,待裴羽上车后,更是偷偷得从后视镜偷瞄着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平日里哪儿看得着,今天真是烧高香了。
小伙忍了半晌,实在按奈不住还是忍不住开口闲扯,“美女,是去探视的么?”
裴羽拧了拧眉,抬眸微眯着眼,看着不悦,小伙轻咳了声住了嘴,真是个傻问题,去监狱不是探视难不成是旅游么,恨自己嘴笨,叹了口气不再找话题。
跳下车,裴羽快步奔到窗口,里头的几个女民警打着哈欠聊着天,见有人过来,头也不抬,冷冷道,“身份证。”
裴羽递上身份证,女警录入电脑核对后放她进去。
接下来等待她的就是一道道的安检。
裴羽把给裴司贤的血压药写上名字,放在安检室窗口的小箩筐里,一向如此。
随后就进了里头大厅坐等。
这两年监狱的条件稍微好了些,也置了电子屏幕,方便探视的家属们知道一会儿在几号窗口会见。
电子屏幕的左侧贴着监狱里一周的餐食,清汤寡水,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稍微见点油水。
监狱偏僻路远,家属一般都会在上午一早来探视,所以早上的大厅十分拥挤,下午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
现下入了冬,天黑的早,这个点就只有裴羽一个人。
她抱着手,望着窗外厚厚的混凝土高墙发呆,高墙上围着一圈圈的高压电网,将里外两个世界分隔得分外残酷。
这个点一般裴司贤都在监狱里的农场劳作,他们的生物钟被强制调整到了早上六点起床干活,一直到晚上熄灯,日复一日,死气沉沉。
电子屏幕闪了闪,蹦出了裴司贤的名字,裴羽随即上了二楼。
隔着一道道厚重的玻璃,她先坐了下来,几分钟后,狱警带着裴司贤过来。
经过一个酷暑的暴晒,裴司贤黑了很多,虽不再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又加上穿着那身不太合身的深蓝色狱服,可依稀还是称得上相貌堂堂,裴羽的眼睛和他十分相像,父女俩都是那种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勾人的典范。
裴羽聚了聚神,在没有拿起电话前将裴司贤上上下下得仔细端详了个遍,她知道裴司贤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至于里面的情况全靠她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
裴羽知道,那扇铁门后的世界,是地狱,常人难以想象。
他们这些经济犯被迫和杀人如麻的变态们关在一起。
想到这里,裴羽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但仅仅只是短短的几秒后,她拿起电话,换上了一脸的乖巧,“爸爸。”
裴司贤听到女儿的声音,总是会红了眼眶,可又不想显得太矫情,咳嗽了几声,“羽羽,爸爸没事,你最近还好么,你经营的收藏品公司怎么样?”
“很好,天冷了,枫丹白露的倒是出去了几幅画,你懂的,有钱人的口味一向很刁钻。”裴羽轻松得和裴司贤说了些最近颇有成就的销量。
裴司贤从她故作淡淡的神色里依旧敏锐得嗅到了隐忍,他不想说破,却又担忧,“羽羽,爸爸已经在这里五年了,早就习惯了,不过就是再来个五年,你......你不用为爸爸留在这里,很多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你改变不了,更不要去执着。”
裴羽笑了笑,“爸,在这里,还是在乌特勒支,他们一样不会放过我们,可见逃避不仅可耻还无用。”
裴司贤闻言,叹了口气,捏着鼻梁,望着隔着玻璃的裴羽心里只有愧疚,他真的悔,若是当时被逼供被折磨的时候求饶服软,认了罪,羽羽就不用吃这么多年的苦。
可恨他当时还年轻,禁不起挑衅,又是被冤枉,还总奢望着天道酬情,上了法庭会有机会给他申辩。
谁曾想,上了法庭,一切就已经被板上钉钉,他不过就是鱼肉,任人宰割。
他二十几年风风雨雨,矜矜业业,只需要半小时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身败名裂,还连累了整个裴家。
裴羽试着转移话题,聊了些最近的八卦新闻,余光却瞥见裴司贤握着电话裸露出手臂上的道道新伤,心里一阵阵得疼。
这就是他父亲,当年被关了七天七夜,严刑逼供,愣是摧毁不了他。
但也就是因为他有才,他独树一帜,吃得起苦,才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只是个有才的工程师,和官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比起来,他实在稚嫩。
换句话说,牺牲他一个,造福千万家的事,所有人都乐意来插一脚。
探视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过了时间,电话就会自动失效,裴羽只能看到裴司贤开合着的干涩唇瓣。
她伸出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裴司贤也将手掌放在这个位置,这是他们每次离别前的小仪式。
隔着数层的玻璃,钻心的冷意从指间慢慢覆上整个手掌,总是能提醒裴羽保持清醒。
出了监狱,她坐在平时家属们排队等待核验身份的小凉亭抽出一支烟,天刚擦黑,这一片荒郊野外的冷风肆虐,裴羽只穿着薄薄的宽领毛衣。
风顺着宽领倒灌了进来,将本就宽松的毛衣撑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