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风从窗子吹过,带来了几瓣窗口偷窥的梨花白,被颜晟安信手扬开了,这小小不速之客就着微风反倒飘飘忽忽落在了他发丝间。这样一段插曲并没有影响他手上的动作,壶中水如白练,平平缓缓注入杯中,茶香甫一得了自由便氤氲四散,漫步入空气中。
茶案另一侧端坐着位鹤发老人,支着手含笑看他煮茶。老人身形很是瘦削,身上外层披一件浅银灰的棉质罩衫,里面穿着高领的纯白针织衫,看起来保暖又舒适。只是人坐的过分挺直了,满头银丝盘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更兼嘴角即便是带着笑依旧看出有几分严厉在里头,让人片刻不敢松快。
就在她搭在案上的手腕旁放着的,正是装订的工工整整的“繁花似锦”剧本,有一瓣梨花半垂在上面,应该是还没有打开翻阅过。
“您尝尝。”
颜晟安恭恭敬敬的将斟好的茶杯奉了过去,老人抬手接了,浅抿了一口,露出赞许的神情来。
“晟安近来越发懂事了。”她这评价多少带了点调侃的意思。
也是,娱乐圈说白了就是关系网,他倒也不想假装清高的说自己今天坐到这里是出于单纯的欣赏不带半点私心在里头,于是只笑了笑:“不敢让您失望的!”
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正是程梁洁导演。程导捏着杯子吹了吹茶,没什么意义的笑了下,也并不好奇剧本的样子,先问:“你们这戏都快开拍了,为什么突然想换监制?这样工作不好开展吧。”
颜晟安于是赶紧把这段时间剧组做的事,遇到的问题,大家的考虑挑了重点言简意赅的讲给她听:“也不是说一定要替换哪部分,只不过确实有发现这个不足,现在整个项目一切都到位,这样的题材在营收上不占优势,耽搁的话变数太大,硬着头皮做下去又觉得不甘心,所以想斗胆来问问您,能不能给我们点儿意见。”
话说到这里,程导才放下茶杯,轻轻拂去花瓣,打开剧本翻了翻:“剧组也算是有心了,不过这样大的问题这么晚才发现,临急抱佛脚……”她摇了摇头,言语间未尽的意思很是不认同。
“我小时候常听您说当年做剧的辛苦,”颜晟安没急着继续争取,反倒打起了感情牌,“以前的技术条件不好,资源也不够,很多事都是遇山开山,遇水治水,大家群策群力,各出奇招把剧给抬过去。现在时代变了,但是同样的问题还是以不同的形式上演着。”
他伸出手,抽出剧本下面压着的资料,放到程导眼前:“张赟导演,科班出身,履历里还没有像样的个人作品,偶然从生活中找到了一个创作灵感,为了这个灵感反复打磨了多年……”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自己先笑了:“差不多的故事行内有一箩筐,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比别人优秀,更看不出来这个项目一定会成功的必要性。但我想说的是,这个故事,从一个平平无奇失败几率极大的开端开始酝酿,中间导演的个人付出和努力应该没什么必要去赘述,那么它一定是做对了什么因此得到过慕青的认可推到……我女朋友——您想必知道的——牧之的眼前,也一定是有一部分打动了她,让她不忍这个项目轻易搁置所以推到我的眼前……人情之外,它一定是一步步的做对更多的事情,让我觉得确实有可为的余地而推到扶持项目里……这其中除了运气,就我而言,它本身确实有可以为之奔走一下的闪光点的。可以说张导在带着他的这个项目在逐步攻克它遇到的问题,也让帮忙解决问题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到了您的手里,您就不好奇它现在进化到哪个程度了?”
“这么说有点意思了,”程导笑着摇了摇头,又往后多翻了几页,“但是还不够。”
“所以您这是在考我喽!”看她这样的反应,颜晟安的心倒是安稳了不少。
程导挑了挑眉,逗他:“你小子要是一开始说是替女朋友搭路子,那我也没什么说的,多少要看顾着点——赵牧之是吧,我看过无所依着,不论关系也确实是个可以期待的好苗子。可你偏偏要搞成推荐作品,那可得想办法说动我了,说说吧,这本子哪特别?”
“真的是觉得这个本子您肯定喜欢,”颜晟安一脸诚恳,“要不我怎么敢来叨扰您!您也知道,视角限制一向是我们创作人难以克服的障碍,这个问题哪怕发现的再早点,我们也能努努力自己想法子迈过去,可现在临开机才看到问题,挠着头能想到的法子只能是连夜求助老前辈了,希望能借助您丰富的阅历,帮我们紧急把把脉!”
说话间程导再翻过了一页,推了推眼镜皱着眉紧眯着眼睛细看,可见是有什么让她看下去了,片刻后才开口:“好,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可高标准严要求了!”
“那真是我们的荣幸。”
颜晟安不敢再多话,还像从前听教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好,等着她时不时的提问或是反馈。
到暮色四垂,他们才将整个剧本草草过了一遍,整理出琐碎的问题若干。程导疲惫的摘下眼镜吐了口气:“先这样吧,这么短的时间把这些吃透也够用了。”
这话就是逐客的意思了——程导谈工作就是这样,一旦开始,能讲清楚的就要完完整整的从头讲到尾,事儿不说完不许离开。但她身体因为早年间长日奔波多有病痛,所以一旦讲透也不闹虚礼,立时送客。颜晟安在她这里得到颇多的指导,很懂她的风格,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