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迷蒙而浓郁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萦绕在树梢林间,将一切衬托得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王琳琅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密集如梭布的雨帘,突然想起慧和,慧染,慧觉师兄弟三人。她原本打算休整一番后,立即下山去城中一探虚实,哪里想到这突然而至的暴雨,却绊住了她的脚步。本有心向姬安打听个一二,但想到他与卢家的渊源,到嘴的话,却又被吞了下去。
姬安踏着满室的寂静,走到她的身边,也抬眼望着窗外雨水浇灌下的世界。他的脸虽然一如既往地冷凝如霜,但是,周身的气息,却柔和了不少。
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一种静谧的美好,在室内无声地流转。
“公子,卢家庄有人求见。”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突然在厅外响起。
卢家庄?
王琳琅面色一变,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
姬安何等地敏锐,马上就注意到她的变化。他的眸光深沉水润,似是林间的雾气,从窗外飞跃而来,涌入了他的眼睛之中。“一起去看看?”他说道。
“好啊,好啊,”王琳琅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如同捣蒜,拉拽着身旁之人的胳膊,就往外冲。
看着女孩鲜明生动如同鲜花绽放的脸庞,再垂眸落到她挽着自己的胳膊之上,姬安那一贯如同结了一层寒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那颗在苦水浸泡已久的心,似是吃了蜜糖一般,竟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在心中萦绕。
他们的身影,迈过门槛,穿过长廊,消失在墙角之后。那侯立在门外的黑衣人,目中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惊骇之极的神色。
刚刚,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主子那一向冻死人不偿命的僵尸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微笑?而且,那一向重度洁癖,不喜与人有任何身体接触的主子,竟然允许那个女孩挽着他的胳膊?
苍天啊,大地啊,他莫非是在做梦?或是撞鬼了?
想到这,那黑衣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真他妈地疼!这不是梦,也不是撞鬼了,这他妈地真地是真的!
哎呀,妈呀!这也太吓人,太惊悚!
他龇牙咧嘴了一番,赶紧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冒着倾盆大雨上山求见的人,是卢家庄的大管家。平日拽东拽西不可一世的大总管,此刻气也不敢喘一下,夹紧着尾巴,恭恭敬敬地立在堂下。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等待宣判的匪徒一般,提心吊胆紧张万分地等待着。
“这么说,卢家庄与临河四地的黑道联手,也没有找到那四个潜逃之人?”姬安的声音冷冽之极,像是在冰水之中浸泡过一样。“回去告诉卢剑,上一辈的恩怨,我姬氏无意插手。但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这中部的通商要道,我就交给卢家庄了,而且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再让利一分,我六他四!”
说罢,他便端起茶盏,凑到嘴边轻轻地眯了一口。
听到茶盖与杯沿相碰的声音,人精似的大管家,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让自己滚蛋的声音了。他赶紧收敛心神,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像是遭到大赦一般,摸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在一个黑衣人的带领之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屏风之后的王琳琅,不由地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下终于放心了。慧和他们三人终于逃出狼窝了,再也不用地牵肠挂肚地担心他们的安危了。看来大堂兄果然是大堂兄,纵使临河的地头蛇再厉害,也奈他不何啊!
想到大堂兄,不免就想到了他背后的王家。师傅将家族看得那般重,家族的概念,似乎融入了他的骨肉之中,流进了他的血脉之里,在他心中几乎重愈泰山。可是,到了她这里,这概念就淡了许多。只要一想起那些人曾经对师傅做过的事,她就难免耿耿于怀,高兴不起来。独木不成林的道理,她不是不懂。然而,一想到若是回到了建康,就不得不与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她的心里便无端地升起了一股极度的烦躁。
就在她思绪如潮,涌动不已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重物被掼掷在地上的巨大声响。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咒骂之声,像是滚滚江水一般,滔滔不绝地涌来。
“姬安,姬饮冰,你有种就杀了我,你将我削成这幅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究竟有何居心?”或许是知道自己永远与那把椅子无缘,所以姬行的嘴,像是茅屎坑,不断喷涌疯狂而恶毒的言语。那些如同屎尿一般的言语,充斥在空荡的大厅里,让听到的人,仿佛感觉耳朵都受到了污染和荼毒。
“你这个父不详的野种,下贱胚子,你凭什么和我争?明明是一个人人可以践踏肮脏龌龊的私生子,凭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他妈看你不爽很久很久了,想要你的狗命也是很久很久了。”
他的话,似乎像是一根引线,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直朝一个庞大的火药库窜去。看到那青衣男人的脸,由铁青变得漆黑,双眼似乎都要冒出火来,姬行的嘴角如愿地咧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他姬二公子,一向嚣张跋扈,意气风发,是人群的焦点。现在,被搞成这样一副手脚全无的怪物,全部拜眼前之人所赐。以后,若是以这样一副残缺之姿,活在所有人的惧怕,可怜之中,对于一向骄傲如斯的他来说,还不如死了干净!可是,怎样死了?怎样在死之前,将眼前这个人,狠狠地一起拖下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