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写的,无非就是檀悠悠从梅姨娘那里听到的,只中间有些细节不一致。
譬如,梅姨娘不认为杀人放火的是江福生,福王世子这封信上却认定就是江福生。
信写得跌宕起伏,好比短篇悬疑小说,檀悠悠看得津津有味,正想看福王世子打算怎么描述渣爹这一段时,戛然而止。
她便皱了眉头:“为何就这么一点儿?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写完?”
福王世子一直仔细观察檀悠悠的表情,本想看到各种惊诧、心慌、害怕、讨好精彩交织,不想居然是这么个结局,猝不及防之下便有些口吃:“什,什么后来?写,写完什么?”
檀悠悠看白痴似的扫他一眼,轻点着桌面道:“世子不是给我看故事么?为何不把故事写完?这是吊胃口啊!我最讨厌这种了!拿去写完再来!”
看故事……没写完……吊胃口……拿去写完再来……一直垂眸不语的江福生终于抬眼看向檀悠悠,这怕不是个傻的,别人明摆着起心不良胁迫吓唬她,她竟真把这个当成故事看了?
福王世子看向檀悠悠的目光却是更加谨慎小心,这女人扮猪吃虎是惯犯,越是装得没事儿似的,心肠越黑,下手越狠。这是想干什么?
檀悠悠见这俩男人都盯着她看,便低咳一声,举起袖子遮住脸,淡淡地道:“二位盯着我看做什么?刚才都说了,我要严守妇道,二位若是不守规矩就请回吧。”
江福生就又垂下目光,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
福王世子则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嫂子,这可不是话本呢,是真事。有关梅花坞梅家的事,至于后续,您不是比我更清楚么?我是觉着,这种事还是别写出来的好,万一落人口实,还不知有多少人会被牵连呢,您说是不是?”
檀悠悠放下袖子,不错眼地盯着福王世子看。
福王世子感受到她的目光,赶紧理一理衣衫,调整表情,做出自认为最潇洒英俊的姿态,还俏皮地挤了一下眼睛。
“世子的眼睛抽筋了。”檀悠悠很认真地道:“最好是去找大夫扎扎银针,不然会影响仪表呢。”
“……”福王世子只好直来直往:“小嫂子是没听懂我的话,还是故意装糊涂?我一心一意为你打算,你却和我捉迷藏,这样不好吧?”
檀悠悠这才道:“大家都是人,世子就该早些说人话才对。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意思,是骂他之前说的都不是人话?骂人都这么清新脱俗……福王世子笑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刚巧碰到这件事,又听闻某位贵人也在找这人,并想在上头做文章陷害府上,所以才把他给小嫂子送来。在下告辞。”
说完这话,福王世子果然起身行礼告退,把江福生扔在那里就不管了。
他等着檀悠悠叫住他,毕竟他刚才这通话说得语焉不详,但凡心里有鬼,都会害怕他知道里头藏的事,总要出声挽留,试探深浅,再谈个判什么的。这才是正常程序。
然而直到他走出花厅,也没听见檀悠悠叫他回去。
福王世子不敢相信地停下脚步,回身去看,只见檀悠悠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和江福生大眼瞪小眼。
这女人做事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福王世子摇头轻笑,继续往外走。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莲枝看着福王世子出了白云巷口,立刻跑回去报信:“世子走了。”
檀悠悠收到,正式开始她的表演:“咳咳!江……福生,你真是那个梅花坞梅茂丁老先生的大徒弟吗?”
江福生淡淡点头:“我是。”
“那么,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师伯?”檀悠悠让莲枝解开江福生手腕上的绳索,和气地请他坐,又叫柳枝:“给江先生上好茶。”
江福生揉着发红的手腕,狐疑地看着檀悠悠道:“你不知道我杀人放火,毁了梅家的基业吗?为何还给我松绑上茶?”
檀悠悠眨眨小鹿眼,眼神无辜又纯净:“道听途说而已,也没人真正见着您杀人放火,是吧?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何况我姨娘说了,您不是那样的人。”
江福生顿时怔住。
“从小到大,我姨娘常对我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真话总是不好听,但愿意和我说真话的人,才是真正对我好。她还说,她早年太过年轻不懂事,薄待了一个总是对她说真话的亲人,等到她醒悟过来,一切都迟了。”檀悠悠顿住话头,饱含同情地注视着江福生,轻轻道:“那个人,就是大师伯啊。”
江福生眨了眨眼睛,再接着,嘴唇嗫嚅了一下,然后开始颤抖,颤抖着颤抖着,上牙和下牙剧烈地磕碰起来,整个人抖成一团。
檀悠悠站起身来,小心地观察着江福生,说道:“咱们不熟,大师伯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您想想看,当初流言传得那么厉害,我姨娘可曾说过您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去告官吧?”
“她……没告官……”江福生本就佝偻的背越发往下弯,仿佛就要撑不住他这个人,随时可能折断倒地似的,“她没告官,难道不是因为顾及家族名声,不想家丑外传吗?”
他的声音粗哑难听,似笑又似是哭,说着说着,单膝落地,发出“嘭”的一声响,跟着整个人匍匐倒地,趴在地上抖着,哭着,看起来颇为激动疯狂可怕。
柳枝和莲枝连忙挡在檀悠悠面前护着,就怕江福生会发疯,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