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冲着完颜雍笑了许久,像是突然噎住一般,头一顿,然后懒懒地垂下。
“乌禄。”皇帝闷闷地唤了一句完颜雍的名字。
“臣在。”
“你也是我的弟弟,为何是臣臣的。”皇帝伸出手,完颜雍接过来,用自己满是冷汗的手握住了这个近乎疯癫的天子的手。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皇帝缓缓抬头,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
见完颜雍不说话,皇帝苦笑着收手,他将手掌放在眼前看了一眼。
“我吓着你了吧。”皇帝轻声问道,他的嗓子一丝一丝的抽着气。
“不,臣只是……”
“罢了,”皇帝站起身,将完颜雍扶起来,“你送这些给我,我甚是高兴。好久没有家里人给我送过东西了,人人过来,都告诉我注意身体,便像躲着瘟疫一般逃走。”
完颜雍注意到,皇帝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温柔无比,不带任何帝王的杀伐决断。
“我本想发一通脾气吓一吓他们,后来我才发现,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我无论何时,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瘟疫……”皇帝微微发紫的嘴唇吐了这句话出来。
完颜雍低着头。
“哈哈,乌禄,你果然与他人不同,若是他人,肯定会急着回我:‘陛下是天下人的副职,臣等敬爱还来不及’种种的话,你却!哈哈!什么都不说!”
完颜雍急忙退后一步,想要跪下,皇帝一把拦住了他,动作迅捷地与刚刚病入膏肓的失心皇帝判若两人。
“你回去罢,”皇帝的声音中仍然带着那一丝一丝的抽气声,“好孩子,回去罢,你是我的皇弟,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留心啊,现在不太平,皇宫里也是,你以后也不要这样亲自送来,派个人就行。”
完颜雍看着皇帝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忙扶着他坐回交椅之上。
“算了,就当作我没有说过,你要来,要常来!”皇帝的呼吸逐渐急促,手也无助地抓来抓去,“你快回去罢!现在就走!但是要来,来看看我,我是天子!”
完颜雍的心隐隐地疼着,他点了点头,安慰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慢慢退了出去。
皇帝的将九子奁盒紧抱在怀中,手里攥着那条白玉带,像猎手紧盯着猎物一般死死盯住完颜雍。
一向冷静自持的完颜雍也不禁惶恐地低下头,不敢对上视线。
圣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乌禄,我生病了。”完颜雍退出殿中时,听到皇帝最后喃喃了一句。
不比完颜济安降生的时候,如今皇帝是真正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完颜雍心中想到。
说了这么久的话,竟连一声下意识“朕”都没有说过。
完颜雍来到殿前,宫人已经散得一个不剩,殿外空荡荡的。
完颜雍寒心得很。
他径直走到宫门前,却被由数位宫女扶着立于宫外的皇后裴满吓了一跳。
完颜雍面色如常,恭敬地行礼:“皇后娘娘。”
裴满精致的小脸逐渐笑开了。
她即使笑得夸张,下巴仍然尖溜溜的。
像一只美丽的狐狸,完颜雍暗暗想到。
“葛王来的频繁,圣上必会感念葛王挂心,待到龙体安康,一定会有所嘉奖。”
“臣下看望圣上,天经地义。”乌林答反复说了那么多遍,完颜雍心中有数,下意识地防备本能让他并没有敢提起自己与皇帝的亲缘关系。
“哎!葛王客气了,圣上可是将你看做亲生兄弟对待呢!”裴满仍然满面笑意,仿佛这笑容是冻在她的脸上,无法化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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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乌带到达完颜亮府中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的脸上布满了忧虑愁,站在府前焦虑地走来走去。
门房赶了回来,连声陪着不是,说是没有直接领着大理卿大人进府,被右丞相骂了。
完颜乌带无暇去理会这些难辨真假的客套之词,他此次来,是要与完颜亮商议大事的。
进了正堂,完颜乌带已习惯了屋内不掌灯,他坐在客席煎熬地等待。一看到完颜亮悠哉游哉的身影,便急忙迎了上去。
刚要开口时,完颜乌带又瞧见了完颜亮身后的唐括定哥。
她画着美艳的妆,有些倦怠地跟着完颜亮自内室走了出来。夫妻两个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完颜亮却闲适地坐于堂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睛瞟来瞟去,颇有兴致地看着在自己府中相见的完颜乌带与唐括定哥。
“怎么,两个人都站在那里坐什么?坐啊。”完颜亮一挥手,完颜乌带只能老实地回到方才的客席坐好,唐括定哥跟着他坐在侧手边。
“怎么,大人今日不是与我约好晚些时候再见吗?这么赶着便来了,是不是思念定哥?”
完颜乌带羞赧地低下头摇了摇,口中低声说道:“丞相,来消息了。”
完颜亮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仍然在自顾自地调侃:“要是思念定哥,这几日就别让她来我府上了,你远行回来,是该让你们夫妻两个好好团聚一下,这样看来,我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丞相大人。”唐括定哥娇柔地开口,完颜乌带身上一个激灵。
“嗯?何事?”完颜亮一副懵然不知的样子发问。
“方才乌带说,有消息来了呢。”唐括定哥带着丝轻笑,“大人你只顾说着,差点漏了重要之事。”
完颜亮忙打着哈哈与唐括定哥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