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当心些。”
鄱木度过了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官兵。她虽然出身不好,但没有亲历过战争,是个和平年代生出来的苦情人儿。后半夜突然破门而入的大批官兵没把贩卖私盐的苗松和高翼吓着,倒把鄱木吓了一大跳。
她当时和胡丁待在一起,还在给她唱曲。胡丁说不想听什么情啊爱的曲子,让鄱木唱点别的。鄱木思索一下,轻轻哼唱起来:
“叹行藏,频看镜,大都尘世总浮萍。”
夜已深了,她要小声些。
鄱木并不是一个十分勤奋的歌妓。在歌楼上她总是尽量避开排练的歌子一个人待着。只是某一天鄱木想起旧事伤心时,偶然间听见别人唱这首曲子,才默默记了下来。
收养鄱木的那对夫妻并不十分缺钱花,只是觉得再养下去万一培养出感情了不舍得出手就麻烦了,所以才将鄱木一路不带停留地送到了歌楼上。
鄱木轻叹,却招来了胡丁的一阵埋怨:“突然叹什么气啊,深更半夜的?你这小小年纪整天愁些什么?”
鄱木赶快闭嘴。
胡丁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闭紧了浅色的眼皮睡着了。鄱木为她摇着扇子,看着她在摇椅上晃悠悠地歪斜着。
“夫人不睡吗?”
“再等一等,看看苗少爷在忙什么...对了,我叫你去买个吃的,怎么买了那么长时间?”
胡丁无心的一句问让鄱木张口结舌。她总不能告诉胡丁刚刚左步鸣又跑来跟她说了一大堆话吧。这样好不容易劝好的脾气就又要起来了。
“是鄱木延误了。”
“小事而已,延误也太严重了。”胡丁难得这么宽容。鄱木喏喏地称是。
不过左步鸣为什么要跟他说后半夜小心呢?他知道了什么吗?
“夫人,”鄱木尝试问两句,“后半夜咱们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休息啊。”胡丁揉了一下眼睛,“怎么,你想出去?”
“不,”鄱木连忙摇头,“只是我看咱家今天异常热闹,寻思着平日里就算是节庆日也没有这样的时候,还以为是——”
“没有没有,就休息,”胡丁一边摆手一边沉下眉毛思索,“不过鄱木,今天晚上你的话格外得多。”
“是鄱木多嘴。”鄱木急忙赔不是。
胡丁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之所以表现出倦怠的神色,并用话调侃鄱木,是因为不想让鄱木看出自己内心的紧张。
高翼为什么要让她离开,为什么要那样紧张。胡丁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解答。她隐隐觉得今夜要有大事发生,可是看着面前鄱木清瘦的脸,她又不想将这件事说出口来。
再者,门外的那群多嘴多舌的下人们到底在嘟囔些什么?
“鄱木,你要是没事做,在屋子里待得闷了,就出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讨论些什么?”
鄱木得了命令,推门出去。家仆们支起小棚子和圆凳,掌灯聊天。鄱木挑了平日里对她最好的华铃婆婆,挨在她旁边问:“婆婆,咱们家今天在说什么呢?”
华铃婆婆老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丝光亮。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鄱木年轻的脸:“没有,这不是高老爷明日就要带人回揭西了吗,大家伙都舍不得呢。”
鄱木知道华铃婆婆在糊弄自己,忙轻轻摇了一下她的胳膊:“好婆婆,与我说,大伙都在聊什么?”
刚刚还聊得火热的众人看见了鄱木以后,都自动放低了声量,仿佛鄱木是个外人一般。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的鄱木心里并不感到难过,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大家聊到深夜的火热话题到底是什么。
华铃婆婆清了一下嗓子,反而问起鄱木:“姑娘啊,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鄱木急于得到答案,华铃婆婆看透了她的心思,轻抚她的手背叫她稍安勿躁:“过几天我去求苗少爷事情,顺便替你求个假如何?”
“鄱木是有很久没回过家了,”鄱木小声说,“但鄱木不想回家。”
“为什么?有家给你回都不要吗?”华铃婆婆颇有兴致地问。
“鄱木父母把鄱木卖进了歌楼之中,鄱木一点都不想回家。”
华铃婆婆哼哼了两句:“说实话,若你爹娘真存着这样的念头,不如早点把你卖进歌楼,以免你年岁渐长后他们又生出别的心思。”
鄱木心里一紧。她从来没有这样揣度过那对夫妻的心思,但是不得不承认,华铃婆婆说的有理。
“婆婆呢?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了?”
“傻丫头,我每天都在回家啊,”华铃别过头笑出了声。鄱木这才想起来,胡丁和她讲过,华铃是苗家上一代主子身边的老仆,也许她是家生婢的孩子,也许她是幼时被买进苗家只为侍候当时的小姐。华铃婆婆的出身是什么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去探究了。
这里就是她的家。
雨季将歇的夜晚闷热难忍。苗家众人一边埋怨着炎热的天气,一边又没有勇气面对瓢泼而来的大雨。鄱木又陪着华铃婆婆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准备回屋。突然而来的隆隆声让她以为打雷了。
旷远的高空上星光依旧,鄱木疑惑地转了个圈,也没有发现哪一处有乌云盖住了天幕。隆隆声又响起来了,是从屋外传来的声响。鄱木谨慎地退了一步,还没落稳脚跟,大门就被冲开了,大批官兵蜂拥而至。
鄱木记得有人掀翻了用来纳凉聊天的桌子和圆凳,有人故意嚎叫起哄,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