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角抱着和得婆婆的礼物,走在村落边缘的松林中。交错生长的松枝以及暗灰色与褐色相交的树皮遮挡了本就微弱的光线,使得沂角愈发地看不清松林前方等待着他去翻越的较为和缓的山坡。
沂角不辞辛劳地去寻求和厥老伯的同意,不仅因为他自身对于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尤其是从中原回来的人有一定的畏惧心理,更是因为沂角已经很多日没有在早晨跟随村中的老人们同去放牧了。他受着与之前别无两样的恩惠,却觉得自己好像偷懒了。
沂角踩在逐渐柔软的土地上,流着清凉的汗翻过那道小坡,俯瞰大地,入目终于出现了翠色。
在沂角的左手边,野山羊慌张地窜过。
沂角放低身位,从坡上小跑下去,踩着高山地带中并不多见的草场草皮走到放牧的村人旁边。
沂角远远地就望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穿梭在纳西族人花了心思打扮得很漂亮的牦牛和羊群中,靠近了牧人们。
刚刚成过家的阿格仰着红通通的脸,迎到沂角面前。
“沂角,好久没有与你在这个时刻相见了,一直忙着照顾那中原的小丫头,也是另一种辛苦吧。”阿格拍着沂角的肩膀大声说,生怕沂角听不清一般。
“不,不辛苦,名嶦更辛苦。”沂角想要这么回答,但说出口时还是换成了另一句问话:“多谢阿格大哥的关心,我也偷了好几天懒了。今天来一同放牧,顺便找和厥老伯有事情商量。”
“什么事情?”阿格好奇地问,看见沂角平和的面色,他又摆着手说,“大哥倒不想打探别人的私事,只是提醒你,最好不要谈起他儿子和勉,和厥老伯这几天生着他的气嘞,我们一起放牧,大家都清楚。”
“我听和得婆婆说,和厥老伯的儿子不是刚刚远道归来吗,为什么会惹老伯生气?”沂角说着,脑中却浮现出在和厥老伯家门口碰见的那名中年男子。
“听和厥老伯的抱怨,似乎是因为他的儿子迟迟没有成家,所以老伯才心急恼火。”阿格叹了口气,“做父母的总为这些事烦心,身体也连带着都不好了。”
他又哈哈笑着拍了拍沂角的肩膀说:“等你家的那个小丫头长大了,你就明白了,现在跟你啰嗦这么多也没有用啊,去吧,跟和厥老伯聊一聊!”
沂角再次谢过阿格后,顺着他的指示来到草场右侧骡马群中,他闪避着活泼的骡子,在牧群后找到了那个矮小的老头和厥。
老头坐在自己扛来的用粗布裹底的小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出着神。
沂角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和厥偶然的一个扭头,注意到了自己。
“嗬!你在旁边不出声,杵着干什么!”和厥老头用沙哑的嗓音低吼道,“怪吓人,我还以为旁边是丽江马在吃草呢,弄了半天是你呀。”
沂角点点头:“老伯,我来帮忙的。”
“你,有一段时间没来过草场了吧,还记得路怎么走吗?”和厥的嗓音愈发地沙哑,他清了清喉咙,又半是命令地说:“要帮忙的话,去,帮我赶赶马,这群牲畜知道我在这,就逮着这一块地拼命啃,这怎么行?”
和厥默默地转身,轻声喝着将马赶往远处,他边走边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和厥说:“老伯最近和儿子关系不大好吧?”
和厥睁大他满是皱纹的眼睛,勾着脖子惊讶地看着沂角平静的脸,过了一会,他拍着自己的腿呵呵笑了出来,沂角也跟着笑了出声。
“别人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跟我提到和勉,就你往针尖上顶。”和厥笑着招手示意沂角过来。
沂角将腰间的褡裢解下铺在地上,两人聊起了天。
“开始我还觉得这不是值得磕碰的事。咱们村中也不是没有选择一个人过的,我家这个也算是出门见了小半辈子世面,他不要成家,我老头子还乐得清闲,省得一大家子人吵得我头痛。”
和厥咂了咂嘴,继续说下去:
“只是这孩子不知外出做了些什么回来,一直跟我和村中其他人谈不来。我和他尝试着聊成家的事,他便摔东西,吵嚷着要逃走,总之脾气怪异得很。所以我这几天才被他惹得心烦。”
和厥的皱纹分布在全脸各个地方,呼吸叹气间,褶子先是拉长松弛,而后又挤作一堆。愁苦布满了老人的脸。
“老伯宽心,河中府接近河南府路。既然是交通要道,机遇多麻烦也不少。想必令郎出去定是受了一身苦回来的,老伯再多宽慰他几天,等他心情平复下来就好了。”
和厥拧着嘴,望着远处渐渐远钻出来的太阳不说话。
大半天的放牧结束后,沂角才不好意思地对和厥说明了找他的来意。和厥笑着摇头说:“雪山下的熊也学精明了,跟我来吧。和勉那一大包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都有。就是背回来之后,他自己一下都不碰,扔在那被邻居家要去很多了。”
和厥赶着骡马,和沂角翻过缓坡,穿过松林,回到了村子里。
沂角记着和厥家中那中年男子畏缩的表情,就谢绝了跟着和厥一块进屋的提议,而选择与温顺的丽江马一块站在门前等待。
过了一会,和厥捧出一副深色绸缎,递到沂角手中。沂角仔细端详着手中触感细腻的布料,发现它在边沿处还有着一列一列的竖向花纹,似乎是花费心思勾空了中间的部分,使得花纹看上去就像浮在衣料表面一般精巧。
沂角在赞叹称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