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十年了。
这里曾经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那时的自己跟唐渊好的如同胞兄弟,每次回国无家可归的他都是住在这里。
那时他和唐渊有着共同的大哥,那时的他虽然外表很冷漠,但是心里却一直有对温暖的期盼和渴望。那时他管眼前这个老太太叫干娘,那不是阿谀奉承,而是他真心羡慕唐渊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这么温暖的家。
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波折,后来他们分道扬镳成为了商场上最大的对手,他已经没有什么身份和立场再回到这里。
只是现在唐渊不在了,他反而可以拉住他母亲的手,叫一声。
“干娘,我来晚了。”
听到他这句话,一直面带微笑的娄杰将脸别过去,抬起头深深吸气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老人听到他的这声“干娘”,眼泪瞬间决堤,在儿子死后很久都能忍住不提不哭的母亲,终于泣不成声。
她拉住程浩的手哭了很久很久,然后才能止住泪哽咽地微笑:“来了就好。”
程浩突然非常怨恨自己为什么在知道唐渊的噩耗之后没有想过回来看一看?还要娄杰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和胁迫自己。
所有的恩怨随着唐渊的死,云彤的倒闭烟消云散,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仿佛唐渊还在这里正意气风发的侃侃而谈,聊着他对未来的畅想,画了一个大大的蓝图。
他的母亲笑着倾听着。
程浩陪着老爷子下棋,被吵得头晕脑胀的老头有时还会停下来故意蹙眉板脸道:“就你话多,还是浩儿稳重!”
唐渊嘿嘿乐着,回嘴道:“我想的我就说,这小子是闷葫芦,野心比我还大,但是就喜欢藏着!”
老爷子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对程浩说:“你别理他,那是个疯子!年轻人别满脑子光想怎么赚钱,也要想想怎么报效国家。你将来该进设计院,你比他有城府的多,有心的多!”
说罢还不忘加上一句对唐渊的评价:“不着调!”
唐渊梗着脖子不服气:“当然要赚钱了,只有有钱了才能有资本实现最终的理想,你们懂不懂啊!”
可是后来那个毛躁的青年成长为人们心里近乎完美的圣贤,而自己却蜕变成大家眼中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的小人。
十年啊……
时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唐渊的母亲抹抹眼泪,挤出笑容道:“留下来吃饭吧,今天阿姨给你做!”
程浩刚想拒绝,娄杰赶忙说:“谢谢阿姨!我们不客气啦!”
老太太笑着指指他:“又贫嘴!”
程浩目送老人的背影进了厨房,然后像条濒死的鱼一般捂着胸口喘息起来。
娄杰托着腮,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将程浩拽来见唐渊的父母会有什么后果他其实并不知道,但是他能感觉到程浩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触动。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唐渊、程浩和倪琨三人又有着怎样的恩怨他也并不太清楚,那些事唐渊永远闭口不提。
可是他知道,兄弟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就算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只要曾经拥有过这两个字,就会化在骨血里永远存在。
或许这一把,他赌赢了。
“是浩儿来了吗?”
一个穿着洗的有些泛白的工装的老爷子缓缓从二楼下来,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叔叔,是我,我来看看你们。”
程浩站起身,毕恭毕敬道。
这么多年唐渊父亲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他是老工程师出身,在一线的工厂车间工作过多年,所以一直喜欢穿着这种蓝色水洗布的工装。
唐渊不缺钱,他也曾买过很多价值不菲的衣服孝敬父母,最后只能轻叹一声:“随他高兴吧……”
解放鞋,工装工作服,就像那个年代的烙印一般成为了老人性格的一部分。
“过来,陪我下盘棋!”
仿佛离家很久的儿子重新归来,没有过分的客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程浩支开棋盘,陪老爷子下着象棋。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只是这一次陪在老人身边的再也没有唐渊。
“吃了!”
程浩并没有因为许久未来成了生客而手下留情,这么快就消灭了对方一个車。
娄杰在一旁支招,可惜他的象棋并不灵。
“您要这么走,马也要被我吃了!”
程浩笑笑,点点棋盘道。
老爷子托着眼镜,头都快扎到棋盘上。程浩心里突然狠狠一疼,那是因为他看见了老人执棋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不知什么时候老年斑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颊,头发花白的没有光泽,那种憔悴根本无法掩饰。
他第一眼望见唐渊的母亲,现在又这么近的看着他的父亲,十年的时光真的可以让一个人老成这个样子吗?
“唉……老了……”老爷子思索很久也不知道该把棋子放在什么位置,只能自嘲的认命。
眼睛已经花的看不太清楚棋盘了,手也抖得拿不住棋子,衰老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唐渊逝后仿佛一瞬间发生。曾经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但是那一刹那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不是你早有准备就会心痛的轻一些,那种伤永远都不会抹去,就算想尽力的化解和淡漠,可惜并非人力能够做到。
更何况真的已经不年轻了,任凭你曾经叱咤风云,执掌乾坤,可是终究抵不过时间二字。
“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