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厮杀绝难称胜,若再加上营内被大火焚毁的辎重粮秣,这恐怕连惨胜都算不上。
这还是在据守营垒的情况下。高师盛半晌没说话,一阵后怕,若非北庄万次郎有急智,慌乱中想到效仿对方,同样驱赶牛马来开路,他敢确信,营砦绝对守不住。
侥幸死里逃生的士卒,几乎人人带伤,高师盛安排了十几名负伤较轻的部众,赶紧沿着营砦附近的野地,将越后军溃退时丢弃的兵甲搜集起来,至於河对岸绍田常陆介等人没来得及带走的辎重,则根本不敢过去靠近。
方才厮杀半天,不用猜也知道附近山林里,恐怕早就不知道埋伏了多少等着‘落武者狩’的野一揆。
高师盛人取村落的时候,没有手下留情,自然也不敢奢望对方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现在没有过来动手,无非是被之前惨烈的厮杀,所震慑住,再加上有不用动武,就能唾手可得的财货。
绍田常陆介老於行伍,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果断的抛弃辎重,轻装潜逃。这里面难说没有引诱今川军跟野一揆,再战厮杀一回的计较。
高师盛环顾身边,瘫坐在地上的士卒们身上、刀枪上都是血污,甲脏发乱,各个都是喘息不定。有几个中在身上的箭支还没拔去,鲜血顺着身体滴落,嗒嗒作响,染红地上的残雪。
青木大膳机警的望向远处,说道:“此处绝非久留之地!”说罢,招呼一声,就让人请兵曹上马,赶紧带着所有人折返大营。
高师盛对此很是赞同,但却不肯上马,而是将坐骑让给两名重伤难行的足轻共骑,自己跟着其他人那般拄着刀枪,小心翼翼地避开远处的山林,只要回到空旷的街道上,就没有太多可担心的了。
果然不出所料,今川军残兵刚撤退,立刻附近山林里面就传来动静,惊起一群飞鸟,远远的就能鱼明川两岸,眨眼间就各自涌出一大群的黑锹众、野一揆,开始哄抢散落地上的财货。
只有几十名心有不甘,或者说无心抢掠钱粮的青壮,仍旧挟枪持棒,三五成群,远远地跟在今川残兵等人后头,不肯离去。
高师盛微微蹙眉,摸不透这帮子信浓山民想要干甚么,接连让人扔了几次随身的银钱,可对方捡起后,仍旧紧追不放。
回头顾望几眼,发现领头那人很是眼熟,不正是那一日被高师盛带兵搜刮新田村时,带头想要反抗的青壮,心中不觉暗暗懊恼,心道自家运数不济,怎么偏偏碰上了这帮子跟自己有仇的野一揆。
却非是运气不好,而是受到高师盛在鱼明川两岸四处掳掠,不仅索取钱粮,还捕人妻女,招致民愤。这群村人组成的野一揆,可以说就是专门为他而来的,在附近山洞中埋伏了两天,就是为了等现在这个合战溃败的时机,好讨杀他这个恶贼报仇血恨。
此时天色迟暮,道边的田野中也无农人,往常可见的今川军使幡,彼时也是毫无踪影。由各村青壮组成的野一揆或持长枪,或抗荷锄,散漫松杂地紧追着一帮子落败的足轻不放。
道路两旁原本种植了成排的高大树木,高师盛率部来后为了图省力,将道边树木砍伐了不少,用来修筑营砦和拒马,倒是让视野开阔许多。放眼四望,道路两边多是新被砍出的树桩,还有一些被砍到后,但又不合用的树木,就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有的直接歪倒进路边的田野中,将水道沟渠砸的坑坑洼洼。
远处几个村落也都是残垣断壁,毫无烟火气可言,从村落旁边走过时,村外被推塌的围墙隐有血迹,几具伏尸倒毙路旁,几条饿疯了野狗正在争抢拖拽,看见有人过来也毫不畏惧,大声吠叫,惊得村口枯树枝上停歇的乌鸦,呱呱叫着振翅飞走。
高师盛等人腹中饥渴,但身后一揆紧追不放,也没时间进去搜捡,找寻有没有落下的粮食,沿途村中基本不见有人出入,偶然遇见一两个老弱,瞧见他们这伙败兵,也都是向见了鬼一样,忙不迭奔回村里,躲藏起来。
又行了一里路,上得街道。路上不在空旷,前方影影绰绰,晃荡着这三五成群的人影,接连遇见两三股,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也有穿着不合身的破烂卷腹,乃至有穿着女子衣裳的,发现高师盛一伙后,同样合流於后,紧紧跟随,看样子也是盯上了高师盛这伙落败的溃兵。
前方在绕过一条川水,翻过两座矮坡密林,就到了泰平寺地界,突然出现这么多黑锹众和山伏,让人颇感不安,说明前方定然将要爆发合战,或者说是,很可能已经有合战出现。
翘首观望,果然泰平寺方向,烟雾升腾,之前一行人光顾着逃命了,竟无一人发现这等险情。
前路阻隔,那后患就不能再留。
高师盛眼神示意,青木大膳欣然领会,带着长谷川隼人、小野忠明和十几名凶悍地杂兵悄悄放缓步伐,装作体力不支的模样,故意落在队伍后头一大截。
果然这帮子农人、山伏、黑锹众组成的野一揆上当,呼啦一声上前,就想要围堵住落后的这几人,想要痛下杀手。
农人那边,带头那名青壮名叫金太郎,正是他在自家妻子被今川军掳走侮辱,才聚集同受侵害的百姓组织野一揆,准备对今川军进行‘落武者狩’,但百姓终究只是百姓,看到今川军凶狠残暴的将战败的越后兵堵在火场里,活活烧死,早就胆寒。
再加上今川军一直高度防备,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