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这名保司庄头也没有想过会遇见这么多的部众。
不过因旗本队就在不远处的兵舍内,倒也不怕对方仗势欺人招呼身边的付盗和两个差役,说道:“且跟着我一起上前盘问,看看这伙强人的底细如何。”
说着话,这支辎重车队已停至庄所前头,很明显,对方懂得规矩,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慢慢地停靠在了路边,等着那名庄所保司带人过来盘问。
这名庄头拍打了遍身上的浮土,才恭恭敬敬的走到车队前头,问道:“敢问那家贵人途径我佐浜庄所?”
刚好后方辎车的车帘被风吹开,车中三个面孔在庄头的眼前,一闪而过。
很快,车帘又被拉了回去,只留下辎车上绘画有‘寄悬逆轮纹’的幡旗,随风飘荡。
两个面孔中有一个是妩媚女子,另一名小侍比之那名女子更甚俊俏几分,可这个庄头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两个貌美之人,尽管车帘已经被拉住,他的目光却忘了收回,脑海中尽是方才惊鸿一撇,最后那名座於车中的公卿相貌,很是眼熟,兀自不敢相认。
“源三莫非不认得我了么?”听到庄所里来人,原本合拢车帘又被拨开,那名武士探出身形,笑语吟吟地问道。
“啊!”那名保司庄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后看清楚了问话之人的相貌,再三端详,见来人确是自家相熟那人,然踞座车内,顾盼神飞间,却平添了过去不曾有的雄豪之气,着锦衣华服,持唐纸摺扇,左右皆是勇猛武士随行。
确认无误后,才慌忙拜倒,口中称道:“下吏拜见相马殿!”
“源三郎,你我总角之交,何必如此作伪?”高师盛迈步下得车来,将对方扶起来,向随从的部众亲信的介绍道:“此乃我之儿时旧友佐藤家的一色源三郎贞秀,亦是我远江高皆氏的同姓本宗!”
一色贞秀出自远江国的佐藤乡一色庄,并非是足利一门的吉良庄一色氏,而是高皆氏的庶流分支,算起来已经分家有一百三十余载,世代作为家臣效力,昔年高师盛入骏府城担任‘寄子众’,一色贞秀就是随行的仆从。
因同样是家中庶子,故而跟两人关系乡党亲善,高师盛成婚时,一色贞秀还担任过相伴出席,随行的北庄盛忠等人,不知有此过往交会,但听得是孤寒旧友,亦纷纷上前跟见礼。
“早闻相马殿武名威震关东,却未想到竟然会如此荣华显贵。”一色贞秀见高师盛如今发达,却没有再自己面前大摆威风,没忘贫寒故交,便也再不作伪色虚言。
倒退两步,从头到脚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不免啧啧称奇,感慨道:“往日我教新九郎,‘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只道是苦中戏谑之言,未想真能有此难言之贵!”
早年高师盛入骏府侍奉今川氏真之初,颇受冷遇。从豪右子弟变成了受人差遣,呼来喝去的外侍小姓,落差甚大,不免出现厌学弃世之心,属意落发出家为僧,逃避现状。
一色贞秀随行参觐,有幸跟着在东海书社陪读,很是自强不息,遂每日用《江表传》中孙权劝学中的这句话来作为激励之词,加之当时以有爱慕的女子,是骏府城中今川馆内的一名女婢,害怕高师盛真个去做僧人,他也要跟着离去,日后就难在相会。
所以才会说是戏谑之词,而非真的相信日后对方一个庶长子能真的出人头地。
正是因为知晓庶子出仕之艰难,才会对高师盛今日之贵,不免刮目相看。高师盛得长尾景虎赠予的‘感状’、名刀,幕府使者亲自表举为武藏守之事,早已经传回东海道,一色贞秀作为旧友亦是感到与有荣焉。
“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高师盛哈哈大笑,道:“承借大兄吉言,而今我富贵还乡,衣锦昼行,关东得闻武名,自是不敢相忘朋党旧友。此回归家除了敬拜父母外,便是为专门来见源三郎你们这些贫寒故交,略微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随行的郎党便手捧钱帛金叶奉上,不容一色贞秀拒绝,强行塞进对方的手中。
“这···这如何使得?”一色贞秀连连推却,并非是他高风亮节,实在是这些钱财太多了,足足价值数十贯文,哪里愿无故收下。
庄所保司不过斗食小吏,虽然衣食无忧,可想要积攒下来这么多的家业,着实困难,如高师盛那样敢于捏造罪名,肆意杀害乡里豪富的保司庄头,在应仁之乱中或许比比皆是,但在如今有骏府法度约束的情况下,可以说终究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这几十贯钱,就算卯足了气力贪墨,也要贪墨上个两三年,由此可见高师盛如今是真的飞黄腾达,富贵荣华。
“源三郎与我何必客气?莫非是嫌弃太少不成?”高师盛却执意要让他收下:“当初大兄成婚之时,因囊中羞涩,无有礼金奉上,反而日常深受兄嫂关照,深感愧疚,还请源三郎万勿推拒。”
“委实太多了···我收半数就足矣!”
两人三辞三让,来了好几个来回才终是作罢,与一色贞秀话别后,约好在家中安顿好郎党之后,就遣人来接他宴饮。
复而登车,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引马城方向徐徐而去,继续东行。
一色贞秀目送他们走远,又看看怀中的钱财,心里感慨万千,这时付盗领着庄所的差役才敢上前,之前看到那名公卿身边数十名武士随行,这队车骑人多势众,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