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灵白日里忙着赴宴,夜里归来后,方能看到殷画师的画。
殷画师画得不紧不慢,照着《西行记》的描述,每日一幅。
福灵于画上粗浅,如何鉴别画的好坏是哥哥教给她的。哥哥说,一幅画放在你面前,你看后觉得赏心悦目,那就是好画,若是能触动心灵,则是极品了。
沿途每一处风景都令人心神激荡,于是福灵看殷画师的画,只看像与不像,像了则是极品,不像,即连好画都称不上。
殷画师为此写了一张便笺他的西行路线与郡主不同,有的地方乃是亲眼所见,再结合《西行记》中描述画出,便是精雕细琢惟妙惟肖,有的地方没有亲眼见过,只能先看《西行记》,再凭着想象,画出的画作难得郡主认同,他请求郡主每看到不满意的画作,能亲自指点他。
福灵自然应允。
再次见面便不若上回客套拘束,福灵指出画中不足,便问起殷画师来时路线,殷画师笑道:“我是边走边打听,但凡风景美妙之处或者奇风异俗之所,小山村也好深山密林也罢,我皆要前往,是以郡主行了八月,在下走了三年。”
看福灵面现向往之色,笑说道:“我每日画完一幅《西行记》,再加一张小画,将我我看过的风景画给郡主看,如何?”
福灵连声说好。
那以后送往她房中的画变成一大一小,大幅依然是有时满意有时不满意,小幅则每一幅都令她赏心悦目。
这日两幅皆好,她看得心中喜悦,正好墨香做了烧鸭,便命书香给殷画师送一份过去。
书香回来说道:“奴婢一进门,食盒还未打开,殷画师便站了起来,激动说道,好像闻到了烧鸭的味道,待到打开来,殷画师看得激动万分,吃一口下去眼泪都快下来了,说是三年没尝过家乡的美味,没想到今日吃到了,一高兴便命书童去打酒,说要就着烧鸭小酌一番,奴婢回来的时候,殷画师对郡主千恩万谢。”
“程夫人送我的甘州黄酒,给殷画师送去两坛,大将军留下的葡萄酒……”福灵想了想,“送他一坛好了。”
“黄酒少,反而送两坛,葡萄酒多,为何只送一坛?”墨香不解问道。
“一坛我还舍不得呢,看在这些小画的份上才给的。”福灵说道。
酒送过去的当晚,雨香进门大呼小叫:“不得了啦,殷画师喝酒喝得兴起,在院子里吹奏羌笛,玉茹姑娘的院子离得不远,听了一会儿抱着琵琶到院子里,与殷画师相和,这会儿还没停呢。”
“那不挺好,万一二人高山流水遇知音,胡玉茹跟着殷画师前往西域,岂不是大家清净?”福灵笑道。
胡玉茹自打初一夜里自尽不成后,关在房中数日不出。
元宵节那日一早,她来到上房求见。
看到福灵红了眼圈,跪下去哭着说道:“我九岁上死了父母,哥哥没了音信,我只得在街上流浪,为了填饱肚子,乞讨过小偷小摸过,还跟狗抢过食。
明庚哥找到我后,将我送回凉州的将军府,他连夜回了军营。
二夫人对我很好,像是仆人对主人那般的好,恭谨客气但不亲密。
徐夫人与程夫人进府后,待我很和善,可我不爱搭理她们,开头是因为陌生,后来就习惯了。
街坊邻里中有一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常在一起玩闹,可后来我跟着将军府搬到甘州,两年后又到了肃州,去年来到此处。
我总是一个人,除去丫头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郡主来了后,从不在我面前摆郡主的架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又是我喜爱的爽朗性情,我心里将郡主当作闺中密友,有什么心事都跟郡主说。
本指望着郡主为我做主,让我陪伴在明庚哥身旁,除夕那日看到郡主有意阻拦我与明庚哥在一起,一时气愤失望,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求郡主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以后还像以前一样待我。”
她一行哭一行说,直哭得涕泪横流。
听到她将自己当作闺中密友,福灵心中被什么挠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过那般亲密的朋友,心中一软,命晴香扶她起来,服侍她到后面梳洗。
梳洗罢出来,让她坐了,和气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做?”
“我还能怎么做。”胡玉茹羞惭说道,“自然一切由郡主做主。”
福灵想了想说道:“如今我对大将军知道得多了些,他只将你当妹妹看,让他纳你为妾是万不可能。”
胡玉茹眼泪又滴了下来:“那我就不出嫁,一辈子做他的妹妹,只要能陪在他身旁,我愿意做一辈子老姑娘。”
福灵又想了想:“他不愿,你又如此执着,这是一局死棋。不如这样,咱们先将此事搁下,顺其自然,如何?”
胡玉茹说好。
元宵过后,福灵忙着赴宴,宴席上跟各位夫人提起过胡玉茹的亲事,夫人们满口应允,军中未成亲的小将军有很多,玉茹姑娘可随意挑选。
她也来过几趟,有时候赶上殷画师送画来,她也跟着鉴赏一番,夸赞殷画师笔法细腻绝伦,似有仰慕之意。
福灵由她来去,见了面依旧亲热,可心里对她多了一份提防,那样的脾气性情,谁知道哪天又会一时气愤失望,做出不该做的事?
今日听到雨香如此说,心里倒盼着她和殷画师能生出情愫。
想着问书香道:“殷画师可有家室?”
“没有。”书香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