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街东南侧的东四胡同尽头,热闹了好一阵子,这些天才稍稍平静下来。

圣上钦赐了所宅子给时任左丞相的郭大人,如此已经落了基破了土,约是半年后,这东四胡同里的僻静宅子又该住进别的人家。

胡同口行人来往间,总会有几人停下步子,冲着胡同深处指指,又低语几句,似乎是在向旁人介绍这便是那郭守业郭大人现下的府邸,仿佛自己的知晓有着莫大的荣幸。

拨乱反正者多能被人形容为英雄,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那些个介绍郭家宅子的人,面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与有荣焉。

这即是胜者所能拥有的全部荣耀,若是当时后党一派早有察觉,先于郭守业斩杀甘将军时将反将他拿下,如今的东四胡同的尽头,怕已成为人人忌惮避之不及的地方。

自靖安帝薨逝至今已近三个月,安定京都之乱后,西北边境的战乱也平息下来。

事实上,边关部军在王老将军多年的规制排布下,并非脆弱得不堪一击,即使王老将军不在军中指挥,各列军队没有最高的统率统一号令,但都是多年来生死与共的兄弟,戎狄初来犯时确实仓促,措手不及时的确丢了些许城池,但后来重整战局时,也没有让大举来犯的戎狄部族讨到什么便宜。

当芳草和南柒将王老将军的亲笔信送到边将手中后,京都才开始不断收到西北边境节节败退的消息。

可事实上,西北军大败戎狄,并将丢盔弃甲的戎狄军队赶至荒沙深处。

这一站戎狄失了元气,大约需要数十年的蛰伏,才能重新开始征战的路程。

国内外大定,顺位继承,五皇子登基,先是清算了后党一派,远不是靖安帝当年登基时那样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的手腕,而是采用了雷霆之势,大刀阔下,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这也是自然。

靖安帝在京中多年,不论是宗室、朝臣,皆与他和前太子间有着太多的盘根错节,一朝上位,谁动得谁动不得,皆有忌惮。

但当今的圣上却不一样。早年因庆历帝的不喜而贬去廉州,久不在朝不说,因是早断了重回京都的念想,多年来过得自持且规矩,完全远离了庙堂,也淡出了那些追权逐利之人的视野。

他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没有那么多的世故。没有那么多的承诺,也没有那么多的许诺,也因此清肃起来没有了任何顾忌。

一时间人人惶恐。若不是五皇子进京勤王时领了廉州数十万兵众,甚是骁勇的一夜间斩杀首将占领了京都和禁城,没有人会愿意让他以庆历帝时的顺位继承来登基皇位。

人们更倾向于让靖安帝的长子来继位。

但靖安帝的内侍拿了封诏书出来,亲笔书写在一片白纱上,笔画虚浮,显然是病入膏肓时,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所写的遗诏。

遗诏的内容,分明写着令五皇子登基为帝,依的是庆历帝时的顺位继承,便是将家国天下尽数交给了这个五弟。

这场雷霆风波牵涉的人数门户众多,其中就有林家一门。

因着林辰祖从前同后党一派的长乐公主行得过于紧密,即便林家其他人众多持中立之态,如今也成了这场清洗的对象之一。

林辰祖直接下了大狱,林家大房、二房的老爷们皆被摘了官职,暂留京中待查,王老将军同袁亦儒上下走动,打探了回来,大约是要放去琼州的了。

虽现下琼州大治,但到底还是个荒蛮地方,如今家中尚有老太太仍病中,这一路去往实在是折腾不起。

家中上下奔走告求打点,王老将军和袁家自然成了最紧要的救命稻草。只是事关新君的朝堂清洗,除非上头至高的那位松了口,否则以林家林辰祖于长乐公主之间人人皆知的关联,谁也不敢更没这本事帮林家将这牵连之罪撇个干净。

等不及王老将军和袁家那边回话,林家忧心忡忡的奔走着,却仍没有改变将要放去琼州的现实,反而还折了大笔打点的银钱。

眼见人收了银钱打着哈哈,林家人也从焦灼中安静了下来。也多半是有些绝望了,所以即使王老将军和袁家那头依然没个准信,但也没日日寻人来问情形如何了。

所以,等得一日袁亦儒带着改而放往荆州的消息来得林府时,莫说林家二爷,就是林家大爷也是怔愣了许久。

去往荆州,还是荆州里头一个府县的官位,便是林家大爷升为京官之前的任职。去往那处,不仅因为是过去的久居之地,没了水土不服的困扰,更因为多年治下的繁华,已算得上是林家上下最好不过的去处。

得闻此信的林家各人心中皆是欢喜不已。虽路途仍有些遥远,老太太病中奔波依是折腾了,但好在一路顺风顺水,来往过,也是好照料许多。

林书茹得知,亦是舒了口气,转头问灯下饮茶的袁亦儒:“听王老将军说,能得这么好的结果,可全是你的功劳。”

袁亦儒一笑,默默不语。

林书茹靠在桌上,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问:“……说你同圣上,好似,是旧识?”

袁亦儒又是一笑,却是坦然许多。

“从前多往廉州,便是探看圣上去的。从前识你那次,去往荆州,也便是去往廉州而回的。”

林书茹豁然,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旧识。”然后正色,正正经经地朝他一鞠,礼道:“多谢相公了。”

袁亦儒摆摆手道:“自家人,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状态提示:第112章 血脉--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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