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帝闭眼,不想跟她再争论这个话题。
当初哪里是他权欲熏心,宁可牺牲骨肉也要谋反。多年夫妻,他知道她的权欲从不比他小。
这些年不断提及枉死京城的几个孩子的事情,也不是她慈母情怀思念孩子,而是以此为要挟,让皇子娶徐家的女儿。
她变得面目可憎了,他不憎恶她,但也不会让她得逞。他们的恩怨算不清了,但怎么算都与江山社稷无关。
他既然心系天下,就容不得儿女之情,妇人之仁。
储君虽然有城府,但到底是个孩子,为了避免他受制于孝道和徐家,他算计了钱家。
钱家是他中意的臣子,钱明月是他心心念念的晚辈与恩人,可如果江山社稷需要,他也会毫不犹豫将他们填进火坑。
都骂帝王无情,他们没有做过帝王不知道,帝王有那么重的担子要担,怎么还敢有情。
徐皇后不知道他人之将死的婉转心思,只是步步相逼:“太子嫔要出身徐家,妾已经选好了。”
元贞帝道:“正妻未娶,怎么能先纳妾,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就等太子大婚后。”徐皇后说,“这事儿你答应了,不能再食言了。”
元贞帝道:“朕答应有什么用,还要太子同意才行。”
“太子会同意的。”徐皇后自信满满,对徐家女儿,她非常有信心。
“既如此,便罢了。”元贞帝道,“轻云,一起用膳吧。”
“谢皇上恩典,只是坤宁宫庶务烦杂,妾还要去处理,下次吧。”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探知钱家女的底细,给她个下马威,打探太子对这婚事的态度,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太子什么态度呢?
文华殿里,他坐在朴素无华的案几前,读《论语》。
“都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可这《论语》读来都是寻常道理,何以半部能治天下?”
文华殿大学士姚尊儒放下书说:“因为治天下一半是论语,另一半不是。”
“另一半是什么?”
“论语之外的所有东西。”姚尊儒转而说,“圣人为五郎定了亲事,后日便要行纳采问名之礼。”
“听宫人传信说了。”
“您怎么看?”
太子乖顺:“孤当谨遵皇考旨意。”
后日,行皇太子妃纳采问名之礼。
元贞帝早就做好了安排,以林长年为正使,姚尊儒为副使,京城辈分最高的皇亲惠康大长公主为媒人,一切按照仪注来,有条不紊。
纳采问名礼结束后,元贞帝将钱明月的姓名、生辰八字交给钦天监,卜算吉凶;钦天监很快上表,言皇太子与皇太子妃是大吉大利、天作之合。
这样,纳吉礼就结束了。
一日内,六礼进行了三个!
徐皇后冷笑:“本宫就不信了,难道还能卜出个凶来不成?是吉是凶,可不一定是钦天监说了算。”
第二天一大早,徐后派了亲信刘姑姑到成国公府宣懿旨,要召见钱明月。
钱明月说:“姑姑请坐,容明月沐浴更衣。”
刘姑姑一脸趾高气昂尖酸刻薄相:“钱姑娘可快点儿,不要让皇后娘娘久等。”
钱明月冲她诡异一笑:“放心,皇后娘娘是不会久等的。”她只会让自己等很久。
她赌五块桂花糕,皇后一定会用种种理由让她在坤宁宫门口等着。
这是后宫折腾人常用的法子,颇有历史渊源,甚至载入史册。
《齐史·哀帝本纪》记载:田贵妃有宠而骄,皇后裁之以礼。
天寒地冻的,田贵妃去朝拜皇后,皇后让她在外面冻了半天,进门也不理睬她。
多过分!
但史官评价是:“裁之以礼”。
妻尊妾卑,妻怎么对待妾都是对的,都是符合“礼”的。
妻妾尊卑如此,长幼有序亦是如此,贵贱有别更是如此。
于钱明月而言,徐皇后占了长辈和尊贵两点,徐皇后让她等多久都是符合礼法的。
混账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她该怎么做呢?
钱明月梳妆整理罢,刚到待客厅,成国公夫人就到了,她穿着诰命礼服,目光温和慈祥地落在孙女身上。
钱明月心中感动:“见过祖母。”母亲真性情,不适合跟皇后斗,她原打算自己进宫赴鸿门宴的,没想到祖母来了。
成国公夫人微微颔首,向刘姑姑:“刘姑姑,小孙女身无诰命,朝拜娘娘于礼不合,还是老身带她一起去吧。”
刘姑姑自恃伺候皇后,对国公夫人竟然也鼻孔朝天:“国公夫人,皇后娘娘并没有宣召你,您不能去。”
然后,厅外炸了一声惊雷:“那你们便先不要去了。”
成国公穿着上朝用的常服走出来,带着他沙场刀光剑影、朝堂风云诡谲走来的气势:“老夫正要去拜见圣人,由老夫请皇上宣召吧。”
钱明月明白祖父祖母的意思了:圣人的局就是这样布置的,钱家和徐家注定水火不容,没必要退让,没必要委曲求全,在符合礼法的前提下,尽管去争。
刘姑姑瞬间蔫吧了,还不忘恶心人:“国公夫人如今也算是皇后娘娘的亲家了,娘娘想必是愿意见您的。”
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游戏里,根本不存在什么斗不斗的,全看谁官大。
成国公府在紫禁城西边,他们三人乘坐同一辆马车朝西华门去。
钱明月将怀里的书放在马车的小案上:“这是二哥写的余杭游记手稿,稀松平日的日子、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