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帝还说:“钱氏,朕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下午,钱明月接到元贞帝的口谕:“至圣先师云:学然后知不足,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汝正年少,当惜时好学,朕知汝缺乏良师教导,故着国子监监丞谢文通驻府授业。”
信息不对称,钱明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圣人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不过她很期待见到谢文通。
谢文通出身望族,父亲谢傅詹官居通政使,位列九卿。
他本人更是“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梅妻鹤子、不染尘俗”,十七岁就中解元,此后到处游山玩水,后来定居余杭,访僧问道,吟诗作赋,逍遥似神仙。
钱明月期待见他,倒不是因为传闻中他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本就是她的先生。
谢文通在余杭住了八年,兼职教了她七年半,直到她该议亲了,需避讳外男才离开,不久便赴京参加春闱。
许是因为无妻无子无需操心俗务,谢文通看起来远比同龄人要年轻,连打扮也依旧年轻向俏,处事却更加符合世俗的规矩。
他守礼地见过成国公,分寸得体地与他寒暄,然后才是钱明月的敬师茶。
钱明月从侍从手里接过茶,跪在地上:“恩师请用茶。”
谢文通接过茶饮了一口:“今时不同往日,为师会对你严格教导,课业难度很大,希望你不要叫苦叫累。”
钱明月不以为意地道:“不会。”
“那我们闲话少叙,开始吧。”
钱家早在外院收拾好了书房,供师生二人使用。
谢文通没带书,随手写下一句话,让钱明月解:多见者博,多闻者智,拒谏者塞,专己者孤。
这个不难,钱明月信心满满地说:“见识多的人会博学;多听些使人更有智慧;如果拒绝别人建议就会闭塞自己的耳目,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会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谢文通坐在案前看自己的书,听完她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再解。”
“啊?不对吗?”
“解的太浅,深入解。”
这么简单一句话怎么往深处解?“请先生示下。”
“自己解。”
钱明月郁闷:“先生,我得罪您了吗?今天的茶太烫了吗?”
谢文通瞥了她一眼:“如果你这样想,那本官就向皇上请辞,不教你了。”
“别!”钱明月快哭了,“我错了,我解。”
“写在纸上,写完七百字给我。”
钱明月想推诿:“先生,我不通文法。”
“写白话也可以,不过要写一千字以上。”
“啊?”钱明月忍不住惊呼,“先生,您变化好大。”
“课堂之上,不得闲话叙旧,写吧,写完再吃午饭;字迹不清、逻辑不通、胡编乱凑字数打手心。”
钱明月瑟瑟发抖,这个往日最和善不过的先生,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凶恶。
谢文通挑眉:“这很难吗?随便拿出一句话,都能大作文章,这是一项基本功,朝堂上的每个人都能做到。”
“他们都是考过会试殿试的,我又不用考那个。”
谢文通重重地放下书:“钱明月,你不是自诩智计不输男儿吗?怎么?男人能做到的事情你不愿意努力去做到吗?”
“你以为凭借那点儿小聪明,整日吊儿郎当的,可以轻易超过日夜苦读,手不释卷男儿吗?”
“醒醒吧,你父兄让着你,你比之外面的男人差多了。我不否认有男人比不过你,但你一定要跟最差的男人比吗?”
毒舌是毒舌了点儿,说的却都是事实。
钱明月。嘟着嘴,认命地开始打草稿。
谢文通看书看倦了,就侧头看她,小家伙,你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不会文臣的基本功,将来岂不是处处受制于他们?
又懒又滑,不过有点儿小聪明,圣人怎么就选中了你。
没错,京城中那么多自认为聪明的人,最先堪破帝王心的是小小从六品国子监丞。
十六字解成一千字,并不是容易的事,钱明月先解了整体的意思,然后开始抠字眼——
“多,并不是数量多,还要种类多,质量高。总是见农事,不如纵览士农工事。”
“见,并不是眼见就为见,眼见的有时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因此要仔细观察,还要经过审慎的思考,才算得上见。”
“多闻亦复如是,耳听非礼之言,再多无异,要兼听兼闻,还要有自身明辨是非的能力。”
“拒绝建议当然会使自己耳目闭塞,我们都知道接受建议的重要性,可如何接受建议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生在世,总不免受到很多人的言语影响,有的人是诚心诚意劝谏,有的是恶意诱导,有的人心善但能力不足,建议不足取,有的人虽是恶意却能有善果,昔日韩国以修渠疲秦而富秦便是如此。”
“因此,我认为,能接受劝谏的人,一定都是才智卓然的人。”
“一个人如果一直独行专断,刚愎自用会让自己陷于孤立,居上位者尤其如此。”
“但是也不可以因此就什么都听信别人的,人长一个脑袋,就要用来思考和判断,无论是君是臣,是主是仆,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文是武,都要有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
“这世间多得是多谋而寡断的人,人们尤其要对自己利害相关的事情,有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
钱明月觉得自己洋洋洒洒写了半天,虽然不能立马万言,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