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宝被叫出去,然后面色不自然地回来:“钱太傅——”
“叫我姑娘就行。”态度鲜明地拒绝朝廷上的身份。
“圣人命内使递来一封信函,给姑娘您的。”
钱明月将脸埋在软枕里:“本姑娘困了,你们都出去吧。”
“这,”万金宝哀求地看向李氏,“夫人——”
“我去厨房看看,她该吃点儿东西了。你们聊。”
万金宝跪在钱明月榻前,求道:“太傅,圣人知道错了。”
钱明月叹息:“罢了,你又没欺负我,我难为你做什么。起来,坐好,念给我听吧。”
听完之后,钱明月说:“给他回复一句话:九卿共协理,与前朝内阁不同,请采纳林尚书谏言。”
万金宝又跪下了:“姑娘,不可啊!”
“你觉得林尚书的建议不好?为什么?”
万金宝连连摇头,磕头道:“奴婢不敢干政,奴婢不敢妄议朝政,奴婢不敢有任何插手朝政的行动。”
钱明月皱眉:“这是怎么了?”
“钱太傅,奴婢必须非常警觉,若不知不觉间逾越了本分,非常危险。”
钱明月说:“圣人知道你是个没野心的,大家都知道,你何必如此诚惶诚恐。你不会是为了躲圣人,才自请到我这边来的吧?”
“太傅聪慧。”
钱明月摇头:“你真是,太——能有你在身边,也是圣人的福气。快起来,坐吧。”
万金宝说:“奴婢是圣人亲自挑选的。”哪有什么巧合、福气,都是先帝的苦心筹谋。
先帝对小皇帝,对大梁江山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不过,这人都是会变的,距离权势那么近,这万金宝竟然毫不动心吗?
“你就不想学学汉末的宦官,图个封侯?再不济也能像魏忠贤那样权倾朝野啊。你作为天子近侍,可是有很多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优势。”
“那些人哪个有好下场啊。”
“费亭侯曹腾啊。”
“很快大汉就陷入混乱了。”
“是啊,哪个专权太监有好下场?哪个太监专权的王朝有好下场?”
“权臣也一样。对国家来说,最好的路径,是有一位统领大局的贤明君王。”
不过这个太难了,在世袭制度下,经常会出现皇帝年幼,皇帝年幼也往往导致权臣当道、外戚与宦官争权,进而导致王朝的衰落。皇帝,如果能通过历练选拔就好了。
“难为你身为内使,却能以家国为念。可是读过诗书?”
这人绝对读过书,而且不少,可见家里不会太穷。不穷怎么卖身到宫里来了?
就算家道中落,读书人可以给人抄书写字,怎么也不至于净身入宫啊!
“早年读过一些,后来流寇袭村,伤了身子。”
钱明月垂眸,原来是先伤了身才入宫:“流寇?以你的年龄,应当生在太祖年间吧。”大梁立国了还有流寇?
“奴婢出生的时候,大梁还没立国,奴婢三岁那年,太祖爷建立了大梁。”
“当时世道依旧不太平,这里造反了,那里起兵了,还有被打败的那些义军的残余兵力,那群人好吃懒做,不肯归家种田,到处劫掠,过了好些年才平息下来。”
钱明月点头:“这太平年来之不易啊。”
“奴婢读过的书不多,不过奴婢听过许多故事。中原大乱时候,突力军入关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是太祖爷把他们赶了出去。”
“战乱年间,各路义王抓壮丁、抢粮食,那时候走几十里远都看不到烟火。谁家都不敢点火,看到冒烟就有人来抢粮食。”
“有义王怕高粱挡视线给敌人偷袭的机会,就铲了一人高快收获的粮食,有些人看情势不对逃难了,或许还有生路,流落在了外地。”
“有些人逃得晚,背着孩子,担着家业,体力不支就逃不出去这颗粒无收的方圆百十里,饿死无数人。”
“现在这年月多好,姐姐儿子都定亲了,弟弟家也添了大胖小子,春天不饥,冬天不寒。这样的好年月,可不能因为奴婢坏喽。”
什么叫“人心思定”?乱够了,乱怕了,人人渴望安定,哪怕是庶民仆役,都知道维护安定。
钱明月沉默,便是再怨小皇帝,也不能因为他一人,不管整个国家啊。
如果朝纲乱了,当年的种种情形会重现这片土地,刚刚能够喘口气的人们,刚刚恢复元气的国家,哪个都经历不起。
“去把我大哥请来,请他代笔。”
钱明月详细分析利弊,耐心地劝谏小皇帝。
“前朝内阁分首次,有尊卑之别,位次之序,内阁掌管天下政务,无论礼户吏兵,政令皆自阁臣出。”
“九卿共协理政务,实则各司其职,不过从各衙门聚集文华殿,方便圣人差遣而已。此与前朝内阁不同,望圣人采纳林尚书谏言。既可免于劳累,又可以了解各司运转。”
“圣人切不可甩手不管,将一切事务交给九卿处理;若有诸卿不能达成共识的,属于哪部的职责,就交给它的长官处理决断,因为他们对本部事务更熟悉,更不易犯错。”
钱明月犹豫了一下,说:“若有事宜终不能决断,可致信,不,告知,不,可与微臣商议。”
钱霖写好,交给钱明月看,钱明月确认后,让万金宝拿了太子太傅的金印,盖上。
“先别送,”钱明月说,“哥,帮我再写一个。万公公,你去我的院子,帮我拿几本游记,平安知道放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