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在宫里等不到钱明月与奏折,徐太后催他给钱明月下口谕。
这一日间,小皇帝给钱明月下了两道口谕、三道手诏,催她进宫递奏折。
钱明月都软软地顶回去了:“圣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宜太过操劳,久坐伏案,于龙体有碍。”
“太宗武皇帝驾崩前,犹担忧太后娘娘凤体,圣人不可使太后娘娘太过操劳。”
“臣听闻御花园花开正好,圣人何不陪太后娘娘去赏花,观赏美好风光。”
“圣人得了闲暇,当好生读书,以史为鉴,可知兴衰。”
“圣人大可不必太忧虑朝政,臣等快将今日奏折处理完了。”
因为有八卿帮忙,钱明月过午不久,就处理完了奏折,回府换了私服,满大街溜达。
坊间车马、轿子、行人川流不息,市里各种小贩带着各类的货品,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有玩的。有人欢笑有人热情,有人愁苦有人麻木,总算没有绝望和混乱。
人生总免不了各种愁苦,她没有能耐把红尘变成极乐世界,但她愿意竭力维护这平凡的、寻常的喜怒哀乐。
次日早朝,众臣跪拜行大礼,小皇帝叫起一如往常,唯有钱明月跪在地上没起。
徐太后轻咳一声,小皇帝阴阳怪气开口:“这朕都叫起了,是哪个抗旨不遵,还跪在地上。”
钱明月自己摘下乌纱帽:“臣钱阙有罪,请圣人降罪。”
小皇帝笑:“原来是钱太傅,你抗旨不遵、目无尊上都成习惯了,竟然还知道自己有罪吗?”
徐太后敲敲座椅。
小皇帝冷喝:“钱阙,你一再欺君,朕岂能容你!虎威卫何在?”
从御门两侧冲过来七八个虎威卫,直奔钱明月。顷刻间,夺了钱明月的乌纱帽、牙牌,将她钳制住。
竟然早早埋伏好了虎威卫!
钱明月明白,自己是彻底惹恼了这盘幼龙。
林长年等人纷纷下跪:“圣人,请息怒。”
“圣人,使不得!”
“圣人,请容钱太傅禀明下情。”
小皇帝不理会:“拖下去,押刑部大牢。”
钱明月起身:“何须拖拖拉拉,罪臣自己会走。但是,圣人不想知道罪臣为什么这么做吗?”
小皇帝冷哼:“你欺朕年幼罢了!”
钱明月甩开虎威卫的手:“圣人本就年幼,臣佐政辅君也不是第一天,何尝欺君过?”
“罪臣在向您演戏。”
小皇帝大笑:“演戏?哈哈哈。钱阙,你现在认怂不觉得太晚了吗?你若一直刚强下去,朕还能敬你是个奇女子。”
“圣人且听罪臣说说这戏。罪臣不惜以死演这出戏,像您示范这黎氏的江山是怎么亡的!”
徐太后怒拍座椅,小皇帝腾地站起来:“钱明月!你怎敢诅咒黎氏江山!不把你千刀万剐朕难消心头之恨!”
钱明月不疾不徐,声音洪亮地说:“圣人饱览群书,想来应该知道兴衰。”
“哪一姓因谩骂诅咒失了江山?又有哪一朝不亡于政令不通?”
“圣人可还记得,您在先帝爷病榻前怎么承诺的?身为臣,不遵帝命,不忠;身为子,不遵父命,不孝。承诺的事情做不到,不信。”
“上有行,下必效之!罪臣接了旨不遵,背信弃义,都是跟圣人您学的。要知道,不光罪臣跟您学,日后满朝文武、地方百官、黎民百姓都会如此效仿。”
“他们对圣人的旨意阳奉阴违,从此圣人政令不出紫禁城,这黎家的江山还能传几世?您就是大梁的罪人,百年后有何面目见黎家的列祖列宗?”
“这出戏,臣不惜以死来演,若能唤醒圣人,臣死不足惜。”
转身就往外走,小皇帝也不拦。
谢傅詹拂袖:“这黎家的江山圣人尚且不怜惜,臣何必为此争得面红耳赤。臣何不随钱太傅赴死去,免得见到社稷动荡,再无颜见先帝!”
钱时重说:“臣家教不严,没管好家中女儿,臣理应死在钱家女儿之前。”
徐太后冷笑:“让他们去死好了!”
小皇帝扶额:“一个个在御门前寻死觅活,成何体统!朕什么时候说要杀她了,是她自己把朕骂了一通就往外走。”
林长年说:“圣人骤然宣召虎威卫,太傅他们误会了。”
小皇帝笑:“对啊,朕,朕叫虎威卫,不过是希望他们把钱太傅扶起来罢了!”
虎威卫递回官帽牙牌,钱明月还不回身。
徐太后激怒:“皇帝!你做什么!”
小皇帝低声说:“母后,这事儿总得收场啊。”
徐太后咬牙:“你个窝囊废。”
小皇帝高声说:“钱太傅,你不听朕说完就加罪于朕,还不快跟朕请罪!”
钱明月转身,不跪:“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何足挂齿。圣人还是先把最关键的可题解决了吧!”
徐太后厉声道:“皇帝!你敢!”
小皇帝装傻:“关键可题,什么可题?”
林长年说:“秋天将至,树木百花凋零,届时这宫院萧瑟,必将是满目凄凉。臣请圣人为太后娘娘修葺宫院,兴建暖房养名贵花木,兴建戏楼供娘娘怡情。”
这事儿肯定要以太后退回后宫结束,但如果不给她个下台阶,那么要强的一个女人,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徐平成自从上朝,就没说一句话!因为他昨天劝太后今日不要临朝,又跟太后起了冲突——
太后说:“你到底是姓钱还是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