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几场雨过后,运城市热热闹闹地进入了酷热的暑季。
下午三四点,空气中浓稠的热浪一波又一波地翻涌而来。
陶然将从垃圾场淘来的一把废弃的折叠躺椅搬到大树底下,摇着蒲扇乘凉。
过了几天的拾荒生活,她的身体没撑住这艰苦的条件,中午开始,她就发觉自己不对劲。
“咳咳……”
她最怕的就是生病,因为没钱看病,连去药房买消炎药的钱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破罐子破摔到什么时候。
可是,那又怎么样?
陶然躺在躺椅上,看到浓密的树叶间有碎金一样的阳光摇晃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都和杨子芮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酒店房门口听到的女人叫声,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都无法散去。
甚至在半夜三更,她都能梦见两人在房间里正在做着苟且的事。然后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抱着一大团一大团的沉痛,和着一串又一串的眼泪,睁眼到天明。
当初和维扬分手后,她也是这样痛不可当。
现在呢。
阳光太刺眼,陶然将蒲扇盖在了脸上。
废弃的荒地地势空旷,不断地有风吹过,拂得她摇摇欲坠。感觉头很沉,人也变得沉了。
在睡过去之前,陶然想,回去后如果见到顾淮云,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她是被人摇醒的。
“姐姐,姐姐。”
脑袋沉重得抬都抬不起,但清醒过来的一点意识让她听见小男孩的声音。
“姐姐,现在不热了,我们一起去捡废品吗?”
“嗯。”陶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灌注了水泥一样,一出声就发现喉咙肿痛得僵硬成火辣辣的一块。
她掀开眼皮,“小星,姐姐有点不舒服,你别靠姐姐这么近。”
小男孩将手搭上她的额头,然后哎呀一声,“姐姐,你发烧了。”
“咳咳……”
陶然转过另一边,咳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姐姐,奶奶有草药,我让奶奶完就跑出去,速度太快,以至于最后撞上了人。
男人眼神放在了正躺在大树底下的人身上,两手却是扶住了身形不稳的男孩。
小男孩一眼就认出面前的男人,回头就冲着陶然喊,“姐姐,你快跑,坏人来抓你了。”
他这声音一出,顾淮云已经将他移到一边,交给身后的季博,自己却是径直往大树方向走去。
和大树正对面,有支架起来的火堆,上面悬挂着一只烧黑了的铝锅。铝锅边放置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被一层塑料膜封住。
他接着往里走,视线可以充分看清那截水泥管道,里面铺着红色和黄色的海绵垫子。
最后,他又转头看向大树底下躺着的人。
陶然弓着身,手里攥着一把蒲扇,也看了过来。
顾淮云看完陶然,目光茫然地又返回到这几天她躲避的地方。
一截水泥管道,一只铝锅和塑料桶。
这些天,她就是在这种地方过的吗?
陶然看着从天而降的男人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心顿时就像被刀锋刮了一下。
她感觉有新鲜的血液从被刮的地方流出来。
不太痛。
该痛的,早就痛过了。
剩下的不过就是麻木。
还有,结束。
她被他找到了,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男人走到她身边,俯视下来,面上的表情犹如狂风暴雨前的滚滚乌云。
陶然没错开和他对望的视线,唇角勾出了一丝笑。
“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不回家?”男人蹲了下来。
她在笑,但是也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脸颊上缓缓地流下来,“我、我不想离婚……”
睡之前她还在想见到他要说什么,一开口竟然是这句话。
最终,她还是没能抑制住心底最害怕的东西,也没能保全住自己的尊严。
其实这也没什么,她爱他,爱到失去自我。
她知道这样很不应该,可是那又怎样?
她也就烂命一条,没什么可珍贵的。
陶然躺在躺椅上,歪着脑袋对他笑,“回去了,我就失去你了。”
顾淮云盯着她,眼神犀利,嘴唇紧抿着。半晌,他突然站起来,背过身去。
陶然偏过头去,仰望着无垠的蓝色。
又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
她的脑子,还有的她的身体,空空如也,却也很轻松。
那种感觉像迷蒙的雾一般,轻轻的,柔柔的。但说散也就散了。
她把她所有都掏在他面前了。
她一无所有了。
时间跟着树荫不知道晃动了多久后,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弯腰抱起了她。
陶然顺势圈上他的脖颈。
男人一口气朝前走了好几步,又停了下来,目视前方,哽着酸涩的喉音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就像湍急的水流一泻而下,她所有的思绪也都跟着被冲塌了。
陶然只觉得眼前一黑。
顾淮云垂下眼眸,眼底有很重的难过,问她,“陶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
她不懂。
不懂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姐姐,姐姐。”小男孩被季博拦着,对着季博拳打脚踢。
顾淮云再抬头时,神色已然恢复平常,“把他也带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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