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铭的眼皮耷拉下来,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接下来他又听到陶然两手压着指关节噼里啪啦的声响,“你应该叫上我的,我也想好好揍一揍那孙子,不亲手揍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
他都忘了她曾经堵在一群无恶不作的小混混面前,打爆了啤酒瓶后拿着断瓶对着小混混。
“收敛一点,本来就没文化,再这么凶悍,小心我哥不要你。”
哟嚯,吓唬人?
但陶然真被吓住了,被顾淮云吓住的。
那一晚陶然囫囵吞枣地睡了三四个小时,还睡得磕磕绊绊,因为很多事情挤进了她的睡梦中。
她梦见和江翘翘的初次见面。
初一开学第一天,她坐在第四组倒数第二排,正埋着头在桌子底下看漫画书,突然有一个人过来问她,“这里有人坐吗?”
陶然看着隔壁的空桌,迷茫地摇了摇头。
然后那个人拉开了椅子,朝她抬了抬下巴不客气地说道,“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有什么事找我,我罩你。”
陶然低下头前把这人的话当放屁。
后来多了一个顾世铭。
三个人一起厌学、逃学、当学渣,一起考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一起长大成人。
十几年后,当初说好要罩她的人却比她先离开。
陶然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还是暗着的。失眠的夜晚,天亮得很慢,但也亮得很快。想再睡着的时候,窗外的世界一下子就喧嚣起来了。
六点多一点,她起来收拾东西,做了瑜伽,还给自己做了一份中西合璧的早餐。
八点多一点,她到了省立医院,在李文浩的诊室外等待。
这一次她又和李文浩讲述了一遍当年的不幸遭遇。不同的是,这次她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淡定、从容。
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讲的时候她想起了胡英三十多年后失而复得的幸福,想起了昨晚梦见和江翘翘、顾世铭一起度过的十几年里的种种。
人生无常。
无常人生。
“今天精神状态感觉好很多。”李文浩还是那股和煦春风般的微笑,“顾总没有陪着来?”
“嗯,他出差了。”讲完后,疲乏从她的脚底钻了上来,沿着全身的神经爬行。
李文浩给她换了一杯茶,“晚上睡眠怎么样,还是做噩梦?”
“这几天我朋友出事了,没怎么睡。”陶然一哂,歉然地笑。
背着包从李文浩的诊室出来,陶然看到送她过来的季博紧张地站立起身。
“走吧,我没事。”
季博支支吾吾地提议,“你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坐一会儿?”
“……”
但凡换个词,场面都不会这么尴尬。
一定要说出“好难看”这三个字?一个“难看”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好”?
要说这钢铁直男到现在还是一条母胎单身狗,不然凭他的条件,别说有儿子,就是老婆也早该安排上了。
“季冠军,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委婉,懂?”
不懂委婉的季冠军脸色凝重得比她还惨烈,“你要不舒服就不要逞强,没把你照顾好老板会说我办事不力。”
提起顾淮云,陶然的心往下沉了沉。
本来说好今天回安城,结果一个电话过来,又跟她说回不了,还要再拖两三天。
堂堂顾氏总裁,办事效率也这么差,也不怕被淘汰。
“没事,你送我回去休息吧。”
省立医院分地下停车场和地上停车场,上一次来,顾淮云把车停在地下室。这一次地下停车场满了,季博把车停在了刚建好的地上停车场里。
“你老板没跟你说江城的事?”陶然边走边套话。
季博嘴很紧,没套出来,“公司上的事你去问莫非,我不懂,我只负责你的安全。”
不懂?
她信了他的邪了。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开车过来。”
估计是怕她缠着问,季博立马闪人,走为上计。
这人,跟他老板一样烦人。
陶然将围巾拉高,视线刚刚一转,就被钉在了原地上。
安城的冬天天总是灰蒙蒙的,不够蓝,今天的天气算是难得的晴天。白白的天,很高很高。
有风过来,刺骨的寒风,刮得她眼睛生疼。
后面有车开出去,还没修好的石砾路和轮胎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连个眼神都没有分与他们这边。
咫尺天涯。
白云苍狗。
在眼眶被强劲的大风刮出眼泪前,陶然向前,迎着曾经她最爱的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的目光走了过去,带着淡淡的微笑,说了一声,“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以前总是想再见面时,她一定要不甘心地问他一句,为什么不爱我了?
为什么不爱我了啊。
可是现在,她只想知道的是,他现在过得好吗?是不是比从前更快乐?
“好久不见。”廖润玉盈盈一笑。
维扬没说话,一张薄唇抿得紧紧的,眼神寡淡冷漠。
陶然低下头,收了眼神,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无所适从地局促起来,仿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
曾经他们是最亲密的恋人,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陌生成这样。
视线里出现黑色大奔,陶然再次努力地扬起笑脸,“那我、我先走了。”
廖润玉点头,“好,再见。”
在她和他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