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绵儿却是执拗遵守这君臣礼节,全然也是因着心中有气,气这新皇不顾及之前的情义,将她示弱一枚棋子。
否则眼下屋内无旁人,就算她僭越一些,料得新皇也是不会怪罪的。
何绵儿如此,那新皇只觉热脸有些挂不住,只微微颔首道:“绵儿奏章所说军国大事,所为何事?”
却也并未叫何绵儿起身,仍旧让她跪倒在地。
何绵儿当下是拱手禀告道:“今日我在路旁救了一寻短见的女子,陛下可愿听绵儿讲述一二?”
新皇只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两人多日未见,能多看她一眼,新皇心下也觉舒心一分。
何绵儿当下将那毛氏女子的遭遇同新皇复述一番,接着便静静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新皇,问道:“陛下对于此事如何看待?”
那新皇眉头轻皱,道:“那毛氏女子的同宗之人,见财起意,丝毫不念及血缘亲情,实在是可恶。不过这番举动也不曾触犯大萧律令,最好是有人出头,帮那毛氏女子另寻一个合适的夫婿便是了。”
这番话,听在何绵儿耳中,却是早有预料。
当下是挺直身子,接着问道:“陛下认为,此事是为何而起?”
明明这何绵儿的语气在外人听来,是有几分不顾君臣之仪,冒犯了新皇。
听在这新皇耳中,却是只觉舒心,宁愿这何绵儿对他说话越是放肆越好。
何绵儿越是无所顾忌,他便觉两人关系从未发生过变化,依旧是那蒙古地界普普通通的两个汉人,他不过是那个无人关注的陈夫子。
当下是回复道:“老秀才突然得了重疾去世,留下孤女一枚,世态炎凉,自是难免。”
这番话,却是将那女子的不幸遭遇,归结于无常命运了。
何绵儿只微微眯眼道:“陛下如此说法,倒也不算错。只是,”她故意顿了顿,看着那新皇依旧是认真地倾听她说话。
当下是接着朗声道:“这毛氏女子的遭遇,全是是因为我大萧国律令不公,令天下女子蒙辱。今日,绵儿斗胆,替天下的女子叫一声不平。”
这话说得新皇是有了几分兴致,笑道:“绵儿可说来听听,我大萧国女子,是如何蒙辱了?”
何绵儿当下是正色道:“这毛氏女子本是有家的,虽则家贫,但好歹是有个破房屋可以住的。岂料,她父亲一出事,那毛氏女子身世无法自己做主便是了,就连自家的屋子,都没法住了,被人不得不赶了出去。陛下以为,这是为何?”
这番话却是问的新皇皱紧了眉头,心下已然是知晓何绵儿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之前不提防,话头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了下去,道:“因着我大萧国律令规定,女子不能继承家业。”
何绵儿等的便是新皇的这句话,当下是高声道:“同样是娘生爹养,这女子也不比男子是少个胳膊,缺条腿。何以男子能继承家业,女子却是不得不被人赶出家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新皇看着眼下的女人,一时是不敢回话了,只觉接下来的话,怕是越发的难以回答。
他初识何绵儿之际,她不过是个将军府中不入流的妾室。短短几年,她已然是成长为了一个眼中充满着光芒,敢于同敌人做殊死搏斗。
可以说,他所欣赏的所爱慕的,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妾室,而是之前那个敢于手刃仇敌的坚毅女子。
既是如此,他当日封她做这大萧国最尊贵的长公主之际,就应该是能猜到今日的。
念及此,那新皇只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何绵儿见他如此,当下是轻轻一叩首,对着新皇道:“绵儿今日,代这天下的所有女子,求得陛下一句金口玉言,让天下女子均能有屋可遮蔽风雨。”
说罢,又是一叩首,语气极为诚恳。
新皇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女子,只需嫁出去,总是有地方能住的。”
新皇的这番话,却是在何绵儿的预测之内,当下是开口道:“若是女子始终不嫁人呢?”
新皇一愣,不曾想,她竟是说出不嫁人?接着便听到那何绵儿接着道:“明明自家有房子可住,为何要嫁与外人家,才有房子可以住?天下怎能有这等荒谬之事。”
新皇一时被何绵儿反驳得是哑口无言,却是毫不松口,只道:“女子体弱,饶是让她们继承家业,也是守不住的。”
何绵儿抬头看向新皇道:“既是如此,那衙门的捕快,官员就应当是办事了,否则陛下养着这群酒囊饭袋,是白白浪费国库里的银子了。”
这番话说的新皇是忍俊不禁,道:“总是有你的理。”话虽如此,新皇却是坚决不松口。
他刚刚上位不久,这朝中之事,多数还是把持在那丞相手中,这等大改律令,涉及天下千家万户之事,难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他拿了兵权,也算是才站稳了脚跟,眼下去同丞相一党为这等事件去争来争去,白白费了口舌,自是不愿。
何绵儿见状,突然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夫子。”
这二字一出,陈夫子只觉自己浑身战栗,好似触电了一般,一时回到了那个孤身一人的书院书生。
“绵儿记得,绵儿同夫子初次见面,夫子曾同绵儿讲过一个女子的故事。”何绵儿轻声道。
陈夫子一愣,不知她是为何提起了这事。却是看着眼下之人薄唇微启,接着道:“夫子故事中的女子,一人背井离乡,被人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