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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迟双手一扶桌案,座椅向前滑开两步,站起身来。
沈霜霜面如土色,膝行绕过桌案,背向长亭,纤细的身子剧烈抖动,一迭连声泣道“二殿下恕罪”,双手在慕容迟的袍子靴子上拍来抚去,似是竭力要拂去沾染的香粉,那畏惧无助的颤抖,瑟瑟如西风中的枯叶。
慕容迟袍袖一抖,不怒不急:“沈四小姐请起。”
百花台上下有人欢喜,有人惋惜,欢喜沈霜霜举止失当,惹恼了慕容二皇子,惋惜沈霜霜才貌出众,失去了中选的机会。
沈雪蹙着眉,隐隐觉得奇怪,沈霜霜听到慕容迟的名字都发抖,今天不仅在他面前沏茶吟诗,还直接凑到他跟前,胆子似乎有点肥了。
延庆帝慈善的脸孔冷了冷。北晋皇子看起来不生气,可不表示他很满意,这沈四小姐枉为侯门贵女,居然如此轻狂浮躁,也罢,如此倒是个好拿捏的。
咳嗽一声,延庆帝声含薄怒:“沈四小姐下去吧。”
沈霜霜抖抖缩缩站起来,含着泪向上福礼,垂首忍泣道:“臣女无状,请陛下恕罪,请二殿下恕罪。”嘴角却在不经意间浅浅弯起,握在掌心的无色胶体已经全部抹上慕容迟的靴帮,接下来么,弯起的嘴角向下一拉,苦着梨花带雨的脸回到沈家的座席,眼角的余光向男宾席的简少华睃了一眼,爱是自私的,请不要责怪她心狠。
赵氏也抚了抚沈霜霜的头发。细心地为她拭去眼角腮边的泪痕,吩咐丫环送沈霜霜回寮房更衣净面。
激昂的鼓声又敲响了,待选的少女们继续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少女们所展示出来的才艺确是惊了不少少年郎的眼,默默留意着可自己心的小女子。只可怜那些容貌普通的。满怀希望而来,上台走两步就被喝退了。
因着延庆帝和德妃耐心地陪着晋人相看每一位官家少女,长亭里的大臣和家眷谁也不敢乱走乱动。
或许是巧合,信王妃的座席与沈家的座席相邻。
坐得久了。信王妃甚是疲倦,丫环或给她轻捏肩膀,或给她轻揉双腿。信王妃端着茶杯,她并没有注目沈家五小姐,幽沉的目光久久地看着杯中一片浅碧的菊花瓣。
容貌清艳,而神态似呆似迂,便是这样一个小女子,在刑部大院数百人之前,舌绽莲花。力挽信王府清名。王爷说此女当得母仪天下。想来定是不错的,九步诗里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真不是一般庶女能有的。
战场阎王沈凯川。长安第一少沈凯川,他的女儿。怎么会差!他们也真是昏头了,现在看来倒要感谢乔曼玉自甘堕落,否则他们信王府如何与乔家谈判,哪里拿得出世子正妃之位相迎沈五?
乔家么,也不能放手,侧妃还是可以考虑的,拿一个被人搂着睡过觉的嫡女,来还休弃变和离的情,到底是两相抵消,还是欠得更多呢?
貌似沈五小姐和乔四小姐,私交不错哦。信王妃眼角的纹线稍稍扬起。
不一会儿,乔妙玉、沈霨相继回到座席。
乔妙玉甚是不以为然,她随手把画纸涂成全黑,解释道,这是黑夜里一个黑衣人带着一只黑狗骑着一匹黑马在追赶一头发狂的黑牛,唉呀这话太长了,乔妙玉说得差点儿岔气,延庆帝听得差得儿歪了鼻子。
沈霨的神色很是颓丧。她是庶女,在府里的笃学院一直用心学习,她会弹筝,会吹埙,会拉胡琴,夫子说鲜有女子器乐天赋如她这般。可是她太紧张,连出两个错音,一错更紧张,直弄得一器未成,被严德妃讽为贪多不精。
乔妙玉还是不去乔家座席,只挨着沈雪坐下,笑道:“我就说你能一鸣惊人嘛,九步成诗,沈五,这一下子就算晋人不讨了你去,你也是长安城里世家子弟心仪的人儿。唉,我说那个什么二殿下,跟个木头似的,任谁的才艺也不能让他说个好字,可气!”
沈雪笑笑:“人家是皇子,见得多了,你还记得他的手下是怎么说的,一手弹琴,一手扭人脖子,一手拿笔写书作画,一手拿刀破人肚子,一手在棋盘上下棋,以玉石为棋子,一手在战场上下棋,以活人为棋子,人家自认是天才,我们这些女儿家的些末把戏,人家能瞧得上眼?”
乔妙玉哼哼两声:“既然瞧不上我们的些末把戏,大老远跑到长安选什么美,耍人玩呢。”
沈雪淡淡一笑:“和亲送美人,那是上位者和满朝文武想出来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谁是高楼,谁又是茅草屋呢。乔四,我们现在都是由着别人挑的大白菜,管不了别人楼顶瓦屋上茅。耐心等着,重头戏一般都在最后上演。”
乔妙玉撇撇嘴,吐吐舌:“听不懂,说得好深奥。也罢,既然你说还有重头戏,那就等着吧,已经午时了,好饿。”一偏头,示意沈雪莫要说话。
后桌传来很音。
少女甲:“刚才和我一起上台的那个女孩,就那衣料,我家下人都不穿,居然能留下来弹曲,居然让她弹完一曲,真叫人气不平,长得可丑。”
少女乙:“表姐,总不会比我丑吧,别人还可走两步,那小内侍都不让我上台,说我会惊了御驾。”
默然片刻,少女甲:“表妹也不必难过,那女孩跟你不是一个丑法。”
沈雪和乔妙玉不禁弯起了唇,刚想说话,却同时瞪大了眼,闭上了嘴。
沈霜霜换了衣服回到长亭,秋风飒飒,风动衣裙。
她换上了一件红得极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