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此,白天下雨晚上晴,是懒人最爱的天气,可对生辰即到的老太君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妙,为风雨阻,将有很多宾客不至,或者至而不尽兴。这几日,老太君的脸色比满天乌云的天空还阴沉,满府的仆佣个个小心再小心,连走路都高抬脚轻落步,生怕声音大了被揪个小辫子放大又放大。
明天便是老太君的生辰,一大早,满天乌云散尽,朝阳初升,红霞绚丽,空气清爽而带着深秋的凉寒,整个镇北侯府一扫阴霾,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挂上了笑,偶尔念叨一句“老太君福泽绵绵,天都为之放晴”。
镇北侯府的荷塘上,残荷已经清理,荷塘一侧的两生花依然开得如火如荼,小桥曲折通向塘中央的六角飞翼亭。沈雪伏在紫松栏杆上,看着一尾尾锦鲤在碧水中嬉戏。
冬果轻轻说道:“小姐,四少爷来了。”
沈雪缓缓直起身,拢了拢玄色棉绒斗篷,抬眸往亭外看去。华服锦靴的三房嫡子沈世湾在数个童儿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冬果略一回头,道:“四少爷每天都在这个时辰来喂鱼,起风下雨都不延误。”
沈雪淡淡道:“一个人活得太有规律,很多时候都会成为别人的算点。”
沈世湾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已长得比同龄人高大,一张犹带三四分稚气的脸上,眼尾略略上斜,嘴角微微下拉,鼻翼稍稍鼓起。他沉沉地盯着沈雪,森然开口道:“五小姐也有闲情来看鱼?小心掉进塘里淹着,这里可没有什么世子再救你。”
沈雪淡淡道:“连下几天的雨。再不出来晒晒,不定就长蘑菇了。”眸光微凝,斜着被锦鲤激起一圈圈涟漪的塘水,凉凉一笑,道,“就这口塘,花工下塘清理残荷,水深及腰。长安城里挖荷塘的人家倒是不少,水深三四尺,我是不知能溺毙了哪个。四少爷见多识广,不妨指教一二。”
沈世湾哼了一声:“众目之下被个陌生男子搂抱,名节已毁。爹娘仁慈,不曾让你去家庙,你本该怀着感激之心留在听雨院,青灯黄卷为爹娘祈福,却有这等心情赏鱼。鱼见了你都得臊得沉到水底去。”
沈雪瞅着游来游去吐泡泡的锦鲤,淡淡笑道:“原来四少爷是这样理解‘沉鱼’的,我还真长了见识。至于我住在哪里去到哪里,只要爹爹不说不妥,谁嚼舌头也没用。”
沈世湾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自沈雪落水醒来,侯府的天似乎在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
老侯爷说沈雪可以自由出入松涛园。沈露露和沈世涛姐弟以羡慕嫉妒恨的口气夸赞桃花山庄的奇丽豪奢,府里的下人们在兴奋地传话,信王府以十六抬红箱聘五小姐为世子侧妃。北部边防前军都督之嫡子叶超生是五小姐的未婚夫婿,叶公子以生死契约逼走华世子,叶公子声名鹊起与华世子并称长安双骄。
沈世湾隐隐觉得,在这些事情的后面总有他爹沈凯川的身影。
沈凯川得老侯爷爱重,老侯爷爱屋及乌。对沈世湾亦多加培养。沈世湾是老太君唯一嫡孙,老太君视为心头宝。三夫人艾氏只得沈世湾一子。便把心里那团没人要的情感全倒在他的身上。久之,沈世湾成了镇北侯府的螃蟹,在长安城里也横行霸道,端阳节纵马伤人一事使原来的“长安三少”变成“长安四少”。
沈世湾披着骄横跋扈的外皮,皮下的心机并不少有。看着从前最不受待见的庶姐突然变成爹爹掌上的明珠,沈世湾心里的酸水汩汩的,他自来深得各方宠爱,而今却无沈雪之珠荣,难不成沈家三房要变天?沈世湾冷哼,他是三房独一嫡子,有他在,三房的天又能变到哪里去?
沈雪再有殊荣,也是要出嫁的,沈凯川再给沈雪撑腰,又能撑多久呢,到后来她还能离了他这个娘家弟弟?
沈世湾想到这里,昂了昂头,冷笑:“五小姐以为爹爹能管你一辈子么!”
沈雪呵呵笑起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四少爷忘了圣人留下的教诲么!看来圣人说这样话的时候,必是喝多了酒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尽信圣人言,不如无圣人言,四少爷别具一格,倒叫人另眼相看。”抬头望天,悠悠道,“爹爹的确管不了我一辈子,可我一辈子都是爹爹的女儿。”
沈世湾接过童儿调理好的鱼食,拈一小撮均匀撒向水里,看着锦鲤争先恐后抢食,年轻英俊的脸上浮上一片嘲弄的笑:“这水里的鱼,初看着都是鱼,没什么不同,仔细看过去,有的鱼好看,有的鱼不好看,有的鱼一条三两银子,有的鱼三条一个铜钱,那铜钱买来的鱼从不敢与银子买来的鱼并游,更不敢争食。于它们来说,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捡些吃剩的食不饿着肚子,就很满足了。若是有一天,哪条鱼吃了它不该吃的食,它就会招来别的鱼群起围攻,到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沈雪哧笑道:“这世上的动物聪明不聪明,看的是脑子和身体的比重,而不是看它的血统是不是纯,能卖几两银子。鱼就是鱼,都是从卵来的,人又如何呢,谁个不是光光的来,光光的走,人为之汲汲营营的名利财富,为之心心念念的地位身份,到头来都抵不过黄土一抷,枯骨一具。”斜瞅着沈世湾一脸不以为然,凉凉地浅笑,“当然,四少爷天纵英才,自不会这么想。”
沈世湾冷冷地笑:“当然不会这么想,人活一天,锦衣玉食是一天,破